待秋婵的心情平复下来,阿四连忙分开,此举惹得秋婵回过味来,脸颊红得发烫。
秋婵说,阿四离开的第二年,杨妈妈就让凌谣搬进兰香小筑,但凌谣不肯,怕换了地方,阿四回来找不着家。
也就是这两日百花盛会,富家公子和文人墨客来得较多,怕被人瞧见说闲话,降低了档次,这才顺从杨妈妈的意。
短暂寒暄,阿四知道凌谣此刻并不在兰香小筑,而是去了前楼梳妆打扮,准备晚上的慈善晚会献舞。
杨妈妈巧弄心机,手段确实不俗。让凌谣登台献舞,不仅能博得一个心善的美名,还能在达官贵人圈子中赚一波好感,这对随后的百花盛会无疑添了一道助力。
“你去见过……”
秋婵忽然叹了口气,阿四与鬼瞎子势同水火,连凌谣都劝服不了,这话到了嘴边又憋了回去。
“见倒是见了一面,老东西跟十年前一个德性。这会儿八成又在哪儿鬼混呢。”阿四淡淡地说。
秋蝉道:“来了有几日,一直是柳姐姐服侍的,这会也该起来了吧。”
“狗改不了吃屎。”阿四没好气的骂道。
“提到他,你说话便这般难听。回来这么些日子,也不说先来看看姐姐。”
秋蝉有些无奈,臭阿四回了江宁,竟然不先来看望自己和凌谣姐,顿然有些吃味。可瞧见阿四那消瘦的身形,秋蝉终究不忍苛责,心道臭阿四这些年孤身在外,准是没少吃苦。
“走,我先带你去见姐姐,她可想你的紧,随后再带你吃些好吃的。”
说着,秋蝉便拉着阿四往外走。
“小鼻涕虫,你先将琴送去,晚些时候我再去找凌谣。”阿四说。
“臭阿四,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姐姐好不容易将你盼回来,你却不去见她,也太没良心了。”
“小鼻涕虫,我现在去不是给她添乱嚒。杨妈妈若是知道,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你。”
“再说给凌谣姐一个惊喜,岂不更美?”
秋婵想想也对,凌谣姐姐见着臭阿四,肯定有说不完的话,哪还有心思登天演出。
杨妈妈在凌谣姐姐身上下了血本,因为阿四的出现,导致凌谣无心竞选花魁,到时候杨妈妈生起气来,慢说会找人打断阿四的腿,就连凌谣姐姐兴许都会被卖出去,填补艳群芳的损失。
“那行吧,你待在这里别乱跑。”
秋婵再三嘱咐,抱着琴走了。
“早知道凌谣竞选花魁,当初就该在长胜赌坊多搂些银子了。”
阿四盘了盘手中的银钱,虽然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可比起那些富商豪绅,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且不说今晚的慈善晚宴,便说说百花盛会。
花魁竞选除了相貌神态,言行举止外,还要比试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与大炎科举考试取状元、榜眼、探花一样,参选青官人选出前五。
在竞选过程中,台下宾客除了根据喜好购买鲜花为喜欢的娘子助威以外,在竞选的最后环节,还可进行打赏。
获得打赏最多的娘子则评为本届百花盛会的花魁,花吟、花芙、花颜、花女逐一次之。
“老鬼有闲钱嫖妓,也该让他放放血。”阿四起身出门。
……
前楼,锣鼓一声响,淮剧、越剧名旦先后上台唱起了名段,拉开了艳群芳慈善晚宴的序幕。
大堂里七八十桌筵席坐满了人,每人身边都坐着一名妓女。
二楼和三楼的走廊对着舞台临时改成了雅间,包下客房的江淮两地盐商,此刻正坐在雅间里,搂着妖娆的妓女听戏。
柳十娘人老珠黄,平日无人问津,自然也没有资格住在二楼和三楼,杨妈妈难得发回善心,将一楼的一间库房腾出来给她居住。
若不是凌谣每十天半月的替鬼瞎子垫付六七贯嫖资,柳十娘还真没脸在艳群芳待下去。
与大堂里的热闹相比,柳十娘这里却是冷清多了,心里的苦也无处诉说。
床上,鬼瞎子嚷嚷着要起床出去吃酒,柳十娘哪里愿意放他出去,死死抱着老头的胳膊骂道:“好你个鬼瞎子,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副模样,要钱没钱,哪个姑娘肯伺候你。”
“花魁又怎么样,过个一二十年,还不是跟老娘一样人老珠黄。你嫌老娘伺候不够是吧,你要有本事再来啊。”
“你这个没良心的老鬼……想当年谁还不是花魁了,想上老娘床的富商阔少都排到江宁府了……”
说着说着,柳十娘便哭了起来。
鬼瞎子似是被触动了,叹了一口气,“要说当年,就外面那些个人,老子还……”
“罢了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柳十娘,这两日你也没怎么睡,好好休息吧。”
鬼瞎子推开柳十娘,麻利地穿上衣服。
柳十娘心里委屈,但职业操守还是有的,将木杖递给了过去。
“老子心不下,过些日子,如果……“
鬼瞎子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下次来,老子替你赎身。”
“你说的当真?”
柳十娘抹了把眼泪,望着鬼瞎子,目光里满是期待。
“老子何时骗过你,说陪你大战三百回合,难道没做么?”
鬼瞎子拄着木杖,用力地捶着老腰,两条腿轻飘飘的,“老了,老了。”
柳十娘扑哧一笑,“知道老娘的厉害,就早些给老娘赎身。”
老鬼抬腿要走,门这时被推开了,柳十娘忙裹起被子,花容失色。
阿四大摇大摆地进了屋子,“柳姨,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风骚动人呐。”
冲着柳十娘笑了笑,阿四转脸看向鬼瞎子,讥讽道:“老鬼,你也有不行的时候。”
鬼瞎子见来人是阿四,冷哼一道:“哼,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好意思笑话老子。”
“老鬼,难得柳姨真心待你,你却三心二意。明明有的是银子,却不肯替柳姨赎身,你也太叫人寒心了吧。”
阿四瞥了一眼鬼瞎子拄着的木杖,鄙夷的笑了笑,明明是个高手,还在女人面前装孙子。
鬼瞎子有没有钱,阿四并不清楚。
在阿四的记忆里,像鬼瞎子这种吃喝嫖赌样样精的主,别看在艳群芳连嫖资都要凌谣垫付,实则在秦淮河上的青楼画舫里包了好几个红官人。
一个不做营生混吃等死的老头,哪里的钱包养红官人?
偏这鬼瞎子每到月初,就能变出不少银两,在青楼画舫、赌坊酒馆里一通花销,到了月底吃糠咽菜寒酸几日。
秦淮河边的人都很纳闷,猜测鬼瞎子的钱来路不正。
有人说,这鬼瞎子估摸是哪个朝廷大员的父亲,不然哪能供他这般花销。
做人当如鬼瞎子,天天青楼会娇娘。
有段时间里,关于鬼瞎子的传言五花八门,连知县周大人都被惊动了,派人请上公堂好一顿询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阿四曾经好奇要弄个究竟,但鬼瞎子走起路来比兔子还快,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将他一顿好打。
如今得知鬼瞎子的身份,阿四自然不会用常人的眼光来看他。
老话说得好,烂船还有三千钉。鬼瞎子曾经好歹也是名声赫赫的武林盟主,还能缺了银子?
柳十娘看着阿四,想了半天才想起,眼前这少年,竟然是鬼瞎子收养的孤儿。
十年不见,都出落成个大小伙子了。
柳十娘摆出一副笑脸,“这不是阿四嚒,咋刚回来就跟你呛起来了。”
“柳姨,男人可以乱睡,话可不能乱说。他可没有资格做我的义父。”
阿四侧目看着柳十娘,脸上挂着的笑容天真烂漫,但不知为何柳十娘只觉得心底发毛,顿时闭上嘴,不敢造次。
鬼瞎子心疼柳十娘,骂道:“小杂种,你再敢胡沁,赌约之事,老子就不作数了。”
“是嚒?老鬼,我贱命一条,早就习惯了漂泊,也没什么野心,倒是你,你甘心嚒?”
阿四冷笑,这老东西,还真以为吃定我了。
“你……!”
鬼瞎子没料到阿四这般无奈,反将了他一军,气得举杖便要打阿四。
柳十娘生怕这两人呛呛起来,动手闹出人命,壮着胆子劝道:
“凌谣,这么些年不易,今晚的演出是杨妈妈费劲心力替她争来的,你们可别坏了她的好事。”
“还是柳姨有良心。”
阿四冲着柳十娘咧嘴一笑,转脸冷声问道:“老鬼,凌谣要竞选花魁,你平日吃她的喝她的,是不是也该给她撑撑场子了?”
“你在教老子做事?”
阿四脸沉了下来,眼神阴鸷,“别逼我翻脸。”
“呵呵,玩心计,你小子还嫩着呢。”
鬼瞎子言语很是不屑,捡起地上的木杖,自顾自向门外走去。
“走路都打飘了,就剩一张嘴能了。”
两人骂骂咧咧出了门,留下柳十娘一个人瘫坐在床上。
原以为苦日子到头了,终于可以跟着鬼瞎子出去过日子了。
瞧他两人这架势,不分个你死我活是决不罢休的。
“哎呦,我怎么这么命苦哟。”
柳十娘独守空房,连门都懒得关了,缩在被窝里,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