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季临近,雨量果然不负众望,来得越来越频繁,不讲半点道理。
要不说会笑的女人都有些好运气。百花盛会结束,杨鸨儿把宾客们揽进艳群芳里伺候着,外边天就彻底黑了下来,不多时便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好些宾客本来没有在艳群芳留宿的打算,这下倒好,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
这可乐坏了杨鸨儿,苦心人天不负,不好好宰这群肥羊一笔,岂不是天理不容。
于是,龟公们可劲地拣艳群芳里贵重之物狠狠地招呼,就连区区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都卖出了二两银子的天价。
小娘子们陪酒玩乐,留宿亲热的价格自不必多说,平日里十两银钱的出台费直接翻了五倍。
艳群芳如此,秦淮河周边的酒厮客栈、艺馆青楼等供人消遣的场所亦是不遑多让。
大雨滂沱,如天河之水滚滚而下,快要陷入沉睡的江宁城,只有雨声和雷声不断回响着。
雨水冲刷着青石地板,发出急促的声响,仿佛暗夜中的低语。
阿四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浑身早已湿透。他任由雨水蛮不讲理的拍打着脑袋,再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整个人沉浸在这种被湿漉漉的寒意着的感觉,心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静。
淮东官员违法乱纪、营私舞弊的证据公布后,在场人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
薛安国是个聪明人,将府兵和捕快撤走,不仅表明了立场,更是与淮帮和整个淮东的官员撇清了关系,百姓们会惦记他的好,朝廷要顾及朝廷的脸面,就算管家要清算,对他总要网开一面。
他这一步棋走得不可谓不高明,既保住了薛家,同时又逼了江东官员一把。至于私盐一事江宁府如何处置,答案也不言而喻。
将一切罪责都推给淮帮,江宁府自然也不必再被百姓诟病。
街灯昏黄,光影摇曳,阿四的身影有些孤独。
眼看着过了石桥,再有个半炷香的脚程就到家了,青衣楼的杀手却一直不曾露面,不禁腹诽道:秦龙、翟荣他们莫不是被骗了,找来的都是什么牛马杀手,也忒他娘的不靠谱了。
月黑风高杀人夜,如今暴雨倾盆,不留半点痕迹,多好的杀人良机,那一瘸一瞎两个杀才竟然白白错过,青衣楼的杀手怎生这般业余。
一道闪电径直的劈向了石桥,紧跟着一道炸雷响起。
轰的一声巨响,沉浸在内心世界里的阿四被惊得当即爆了一句粗口,“我滴个妈哎……”
话音未落,赫然有两张惨白的死人脸映入眼帘,心有余悸的他吓得又是后退了一步,“你们两个老杀才,到底是人是鬼!”
萧三绝和胡九弦两人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前者两百多斤的肥胖身子稳稳落在石桥的栏杆柱子上,后者却是脚下一滑,“啊”的一声,栽进了河里,溅起了丈高的水花。
阿四见状,忍俊不禁,心里更是认定这两个所谓的青衣楼杀手,其实真就是卖唱的。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
萧三绝嘴角抽了抽,洞箫舞出一道剑花,自报上了家门,可话还未说完,就被不耐烦的阿四给打断了。
阿四不客气地骂道:“觅你大爷,老是扯这些以后有的没的,显得你读过几本书了是吧。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小兄弟,你可让我二人好等呐。”
胡九弦冲出水面,身子在空中打了个寒颤,之后落到了萧三绝的身边。
说到杀人,他二人心里苦啊。以为百花盛会结束,阿四会早早的回家,于是便在这唯一经过路上守株待兔。
哪曾想等了近两个时辰阿四才姗姗来迟,他二人在狂风暴雨中,被淋成了落汤鸡。
萧三绝懊恼不已,怨声载道:“胡九弦,你这老东西,出门也不看黄历挑个好日子。杀个小辈,何必急在一时?这暴雨天,搂着小娘子,饮几杯小酒,奔赴一场风花雪月岂不美哉?”
“吹箫的,瘸三,到底是你瞎,还是我瞎九瞎。我要是能看得见,你也配与我齐名。”胡九弦没好气地说。
“额……”萧三绝语塞,相信一个瞎子看黄历,还不如相信母猪能上树呢。
“我看你们不是卖唱的,而是卖笑的。”
阿四闻言冷笑,不再与胡九弦啰嗦,拔出太阴。
寒芒一闪,雨水仿佛为之停滞。
幻魔身法施展开来,雨中多出数道残影。
霎时间,人已到了胡九弦和萧三绝的近前。
太阴一刀斩出磅礴的刀气,卷起一条水龙,带着沉闷的啸声冲了出去。
白天已经试探过萧三绝和胡九弦两人的实力,虽然不知两人的真实修为境界,但他确信眼前这两位有些不靠谱的青衣楼杀手修为至少都是五品,故而一出手便毫无保留。
“竟没想到你是魔门弟子,那更该打杀了。”
萧三绝见识出阿四的身法路数,讶异一怔,随后脸上露出冰冷的杀意,箫声响起。
胡九弦则是不慌不忙地的拉起了二胡。
曲声响起,却似鬼哭狼嚎,一道道真气自乐器中射出,化作凌厉的刀剑枪戟径直地奔着阿四而去。
一时间,时空仿佛停止,滂沱大雨硬生生被气劲分割而开,伴随着一阵空气摩擦的声响,以气凝成的刀兵便刺向了阿四的胸膛。
两股气劲赫然相撞,迸发出一股骇人的气浪,竟将方圆数丈内排成一片真空,雨水不侵。
六品修为?
阿四身子一晃,体内气血翻涌,心里苦笑自己有些托大了。
秦龙和翟龙请两个六品修为的杀手来对付我,他们还真看得起我。
此次若能侥幸活下来,便将秦家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