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八月半,秦豹去临县办一件棘手的案子回到府上时,恰巧撞见一个嘴角长着颗红痣的男子,这人阴沉着脸,马不停蹄地离开了秦府。
管家说,这位淮阴来的贵客,煞气挺重,怕是位刀头铁血的人物。
秦龙一直想做食盐的买卖,淮阴来的,八成就是淮帮翟家的人。对于生意上的事,秦豹很少过问,更无法理解秦龙打破头也要挤进食盐买卖里。
在他看来,秦家在江宁生意做得很大,根本没必要看别人的脸色,同在一口锅里抢食吃。
见着秦龙时,他这位霸气外露的好大哥脸色极为不好。只见秦龙将一个檀木盒子朝秦豹面前一推,愠怒道:“翟通天那厮真是老奸巨猾,一盒血灵丹就想把我打发了,他也太小看我秦龙了。”
这是秦龙第一次见到血灵丹,也就是阿四口中的乌云丹。
秦豹不会不明白谢寒衣拿出这幅画的用意,他盯着画像上的人,眼中涌现出杀意。
翟荣当真是卑鄙小人,可恶至极!我秦家有什么对不住淮帮的,他竟然如此算计秦家,连我那可怜的四妹都不放过。
秦豹眼眶泛红,翟荣你做初一,就莫要怪我做初五。
他强忍着悲痛,将泪水往肚子里咽,正色道:“此人是翟通天的手下,去年八月半来过府上一次,血灵……乌云丹便是他送来的。”
谢寒衣点点头,将画像收了起来。“翟荣派他杀害田从文和秦螣,想必你也清楚他的目的。老三,有朝一日,让你出面指证翟荣,你可愿意?”
“多此一问。”秦豹回得很干脆。
谢寒衣笑了笑,两人颇有默契的选择换了一个话题,追忆起以前在江宁县共事的时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醉醺醺的狱卒打着酒嗝,前来催促谢寒衣离开。
谢寒衣将残羹冷炙收拾好,起身准备离开。
“寒衣,你能替小妹报仇,秦某感激不尽。有淮西韩家和浙东楚家在,秦家不会倒,待我出狱后,必予你一份前程。”
秦豹用稻草剔了剔牙,又道:“那小子靠不住,就算他把江淮闹个天翻地覆,最终只会自食恶果。听我一句劝,离那小子远一点,武德司的人都是孤臣,不会有好下场。”
谢寒衣驻足,扭头看着秦豹笑了笑,“老三,他说天下为公,我想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秦豹目送谢寒衣离去,眼神有些呆滞,良久吐出一句:“这世上还是蠢人多。”
??
阿四望着一群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抬着尸体闯进院子,身后还跟着五六位念经敲木鱼的黄衣大和尚,神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娘的,这群生孩子没屁眼的驴操的玩意,哪有把死人往别人家抬的道理。
“你们这群老秃驴,都给我闭嘴!要是念几句劳什子的往生经就能渡人极乐,世上怎生还有如此多的苦难!”
阿四恼怒地打断正在念经的和尚们,他瞥了瞥地上摆着的几具被白布盖着的尸体,抬头在在人群中又扫了扫,目光停留在张老家主的儿子张孔道的身上。
“张孔道,你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张孔道扑通跪在水洼地上,嚎啕大哭道:“自淮东官员违法乱纪证据公布后,家父与多位江宁盐商家主先后遭人报复,命丧九泉,请大人做主!”
“请大人替我等做主!”死者亲人无不跪地,涕泪横流。
阿四闻言皱起了眉头,江宁盐商在众目睽睽之下供出证据,是他精心安排的地道阳谋,为的便是保全张顺发等人的性命。
有在场的宾客百姓作见证,有他这位武德司指挥佥事撑腰,无论哪一方势力在这个时候杀人灭口,都会自曝身份,坐实那些证据的真实性。
莫非哪个环节算漏了?
阿四一个箭步来到张孔道的身前掀开白布,就见张老家主静静地躺在担架上,脸色铁青,瞪直的双眼一片灰白。
再掀开其他几副担架上的摆布,果然如张孔道所言,死者与张顺发一样,都是江宁盐商中具有能量的人物。
阿四擦去张顺发脸上的雨水,盖好白布后,扫视着张孔道等人,冷声道:“你们要替死者讨个说法,无可厚非。死者尸骨未寒,你们连副棺材都不准备,还算是孝子贤孙吗?”
张孔道哭诉道:“今天只是几家的家主被杀,往后还要死多少人?大人,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求大人,替我等做主。”
众人附声应和,“求大人做主。”
“张孔道,你比你爹差远了。”
阿四冷哼一声,眼神中对张孔道多了几分不屑。
张孔道带领各家上门相逼,阿四并不气恼。他失望的是,张孔道与眼前这一众孝子贤孙在乎的竟然只是自己性命,而非是真想替死者报仇雪恨。
“我答应过张老家主,自不会食言。你们且把死者带回去入殓安葬吧。”
张孔道半信半疑,见阿四脸色愈发阴沉,目光逼人心魄,吓得他一阵胆寒,连忙吩咐下人将张顺发的尸体抬了出去。
其他各家孝子贤孙见状,也作鸟兽散去。
阿四无奈的摇摇头,门外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江宁的这些盐商,你若能保证得了,张顺发他们还用得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