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狠心啊。”裴问礼望着石凳上的兄妹俩,视线转到封长诀的后背就没再变动过,他有些赌气,低声道,“早知道就不放你出来了,让你一辈子待在阴暗的屋子里陪着我。”
转眼间暮色渐浓,金保派人去安排了院落,他虽然不喜封长诀,但他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只有封长诀在,他们大人才不会喜怒无常。
况且发生了这么多事,金保对封长诀也怨不起来了。他仅存的那点良心告诉自己,封长诀和大人比起来,经历也没好到哪里去。
“将军,您住这便好,斜对面就是封小姐住的院子,大人嘱托过,若有什么事,便去旁边的院子找他。”
说完,几个婢女就恭候在一旁。
封长诀环视院子里的一切,是巧合吗?院中也种着一棵紫薇树。
当他推开那扇门,才明白这一切都不是巧合。这个院子的布局物件和他在封府的院子一模一样,甚至连花瓶的花纹都极其相似!
他的手不自觉地发着抖,恍惚地迈步进去,沿着墙面往四周看了个遍。
“这些是何时摆放的?”封长诀猛地问一个婢女。
后者以为有什么问题,战战兢兢地回复道:“六、六年前。”
六年前啊。
封长诀垂下眸,心里却不断冒出想法,裴问礼到底在干什么,他复制自己的院子又有什么用……
说是金保找人安排的,实则还是裴问礼心中所想。裴问礼让那些婢女们将他带到这个和自家院子一模一样的院子里,不就是想让他看这一切。
想让自己去找他问个清楚吗?!
要是真去找了,不正如裴问礼的意了。
那些婢女笑眯眯地问他:“将军,您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你们退下吧。”封长诀也冲她们一笑,那些婢女果真有些诧异和着急,封长诀装作不耐烦地摆摆手,她们也只好退下。
一个婢女悄悄走出院落,朝大人的院子走去,院里长廊摆着小桌,大人和韩神医在温酒。
“他没再问了?”裴问礼情绪不明地重复一遍问道,那个婢女仍然摇摇头。
韩神医突然笑出声,连执着的杯子都被带动得洒出几滴酒水。
“你笑什么?”裴问礼语气不悦。
“我笑看破时局的裴大人,却看不懂他的心。”韩神医轻抿一口,品味着酒香,“你看不出来吗,封长诀这是在报复你。他是个只吃软的还不怕硬的人,你来硬的他只会比你更倔强。不然你锁他的那些日子,他怎么还没被折服,难道是我们的裴大人御夫无道?”
裴问礼听愣了,他放下酒杯,问道:“他报复我?”
“你不值得被他报复吗?”韩神医这些年也听过千百和一些下人聊过他们之间的事,还是会感到一些惋惜,“那时候你们还是少年,一个陷入困局,一个被家族束缚,没法在一起不是很正常么。你错在瞒他婚姻,瞒他封家处境。”
裴问礼垂眸,他太自私了,也害怕失去。他是从小锦衣玉食,在他人眼里,裴家的贵公子想要什么得不到,但事实当真如此吗?
他也想要街边的泥老虎,也想要表哥手中的纸鸢,也想跟着同龄小孩去看戏。但他每日都是被关在书房苦读书,门外有侍从监视着,倘若分心,就要被打掌心。
他得到过什么,裴问礼自己都不知道。
如果那时有人偷偷递给他一个泥老虎、一个纸鸢,他恐怕会珍藏到现在,甚至连死后都会带进墓里。
更别说他遇上了一个连身上都充满阳光的少年。他记得,那个少年说想要什么,就会拼尽全力去赢得什么。
那个少年全心全意在乎自己的样子,是从他人那儿感受不来的,在京都他听过不少姑娘说要嫁给他,但也是飘渺的,一时的,他也压根不想。
但封长诀是离他最近的人了,是真真切切的热忱、喜欢。
“你们都不是少年时了,他不在困局,你也没什么家族牵绊,无非是他装作不喜欢你,你们以前不也是这样吗?他对你一见钟情,还装作不喜欢的样子。”韩神医条理清晰地帮他分析,说到有点口干舌燥了,前者还喝了口酒润润喉,“不就是重来一次吗,你先前怎么引诱他坦白的,你这次再引诱一次不就行了。”
裴问礼:“……”感觉自己的心思被摸透了。
“说得倒轻松,以前他对我没防心,这次可是设防了。”裴问礼话是这样说,但神色已然阴云转晴了。
“你在和我说笑呢。”韩神医无语地别了一眼,“是谁为推掉婚事把我老底都翻出来了,又是谁为了他们信服去吃不举的药,幸好你知道找我开药,随便找个大夫都能让你终身不举。”
裴问礼一脸黑线:“能不提这个吗?”
“我有时候还挺心疼封长诀的,偏偏喜欢上你这个狐狸精,心眼子真多,他怕是被你骗得连渣都不剩。”韩神医拿酒杯的手指指了指裴问礼,后者反倒不觉得骂他“狐狸精”算什么烂词。
他就是心眼子多,就是喜欢引诱封长诀,这也是一种手段。
韩神医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看裴问礼若有所思,他起身往外走,扔下一句:“别忘了送去黔中的吃食。”
裴问礼提走火炉上的小酒壶,默默为自己倒上一杯,酒气甜醇,好想再点上一次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