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主家的光亮大门是半夜被敲响的,守夜的仆从拉开门见到来者,顿时睡意全无,不出半盏茶的时间,主家院落的灯火亮了大半。
“尚书大人深夜拜访,所为何事啊?”
大堂左位坐着裴家家主,一看就是刚从睡梦中惊醒,衣冠不整。他语气也见不得恭敬,也不亲熟,父子间像是隔了一道鸿沟。
“父亲,儿子无事自然不会回来。”裴问礼懒懒地掀开眼皮,吹散茶杯上冒的热气,温声道,“父亲一向视家族为主,此事恐危害到裴家基业,儿子想了许久,还是连夜赶来说一声为好。”
饶是再在意父子之间的矛盾,听到家族有损,裴父还是暂且把芥蒂放在一边。
“你是指藩王有反意的事?”
裴问礼看他明白,顺便省去了解释,长舒一口气:“是,裕王反心勃勃,私军已去往巴郡。有谋士推断,也许是明年岁首,借烟花爆竹声掩盖兵器声、行伍声。”
“倘若他明年春日还无行动,我就逼他一把。”
裴父懂得他的意思了,让裴家提早准备撤场,不能陷入到战乱中,保护祖荫根基。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有点欣慰,裴问礼再怎么划分界限,也是姓裴的,心里装的还是裴家。
“哼,得亏你还能想起你姓裴。”裴父表面不悦,冷冰冰地嘲讽,“我还以为你满脑子装的都是封家那小子。当年你为了他推掉婚事,让裴家和阮家面上无光,我记得一清二楚。”
裴问礼眸色一沉,淡定地喝茶,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父亲,他是我认定一生的人。你若是再提以前的事,茶,我便就喝到这。至于以后的事,改日再谈。”
“呵。”裴父怒哼一声,但老老实实地没再提了,提及裕王,他脸上呈现出少有的忧虑,“若是开战,你胜算几成?”
一段沉默过后,裴问礼嘴角下压:“三成……不到?”
裴父眉头紧锁,他相信自己儿子的手段的本事,连裴问礼都说胜算不大,那还是得尽早准备好退路。
“难怪你在京郊修建别院,已经给自己准备好退路了吧。”裴父想起这事,修建别院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从京都传出来,就变成刑部尚书肆意挥霍财物,为己谋私。
裴问礼声名一向是正面的,突然传出负面的谣言,传播得还如此迅速,一时间讨伐声铺天盖地,裴家上下都难以相信。
“我听说,你姜表哥最近挪了不少钱,姜家长辈对此争议很大。”裴家找退路肯定又是一笔大支出,裴父顺带想起姜家。
不过姜家长辈也敢怒不敢言,姜鹤一手下铺子钱行遍布中原,当铺众多,姜家家主之位虽不是他,但在家族中,他的地位已经胜过家主,长辈们也没法说他。
“他的钱,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裴问礼巧妙地掩盖姜家钱的用处,裴父见状,也不好再去追问。
临走前,堂内屋急急忙忙跑来一个妇人,裴父也没拦。她怀中抱着一袋点心,和绣好的护身符,叫住裴问礼。
“小堇,小堇!”
听到声音,裴问礼怔住,缓慢转身,低头望着裴母。
后者泪眼婆娑,柔声道:“小堇,不知道你这次一走,又何时才能归家。这些你收着,京都那边终归是没有我们这儿的点心好吃馋嘴,你带着。”
“还有这个!我绣的,你戴好,能保佑你平安的。”裴母把怀中的物件推送到裴问礼手中,他着急忙慌地接住,又听到母亲补充道,“当初你推掉婚约,为了封家小子,母亲是很生气,还说过重话,你别往心里去。母亲现在就希望你平安,坐在高位不容易。这个护身符里面装了两张纸条,是你和封家小子的生辰八字。我特意托关系要来的,竟然下过决心了,就要好好在一起。”
“母亲……”裴问礼有所触动,之前就是因为退婚的事和父母大吵一架,然后渐渐减少了和主家的联系。如今看来,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嗯,我会收好的。母亲的这份心意,儿子也会带给他。”裴问礼情难自禁地抱住母亲,她头上白发渐长,他心生懊悔,当初也不该和母亲置气。
良久,裴母轻轻推开裴问礼,温和地笑笑:“一切结束,你就带他回来,算是进门了,让我看看。”
裴问礼震惊的余暇时间,露出一个笑容。
“好,你会喜欢他的。”
“此行一去,望儿平安顺遂。”
裴母和和美美地笑了笑,见人欲走,纵使心中有万般不舍,也没法伸手去拦。
“金保,你留下。主家这边暂时缺人手。”
踏出门槛前一步,金保突然被裴父叫住了。他看了裴问礼一眼,等待后者的指令。但后者听到此话无动于衷,最终金保只好乖巧转身。
裴问礼嘴角微微上扬,终于省掉积年已久的麻烦,他只觉得一身轻松。
现在,他可以放肆撒开手去走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