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狗后退!”
来人俯下身子向前走了一步。含含糊糊第说道:
“我说来救人的.....你会活的......”
来人不会是蒙古鞑靼医生吧?也许,他在怜悯我呢。假如他知道面前这人不是蒙古鞑靼人,他该怎么办呢?是不是会用手掌将我打死呢?不管咋说,横竖都是死。他对来人求就道:
“来帮我一把!”
这个留着长胡须的老头儿这时弯下腰来,将手中拿着的灯笼随手放在托罗普卡身旁那匹死去的马身上,随后又把自己的背包和手杖放在地上。他很费劲地将压在托罗普卡身上的两具死尸朝一边挪开。他边咳嗽着,边在嘴里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语。这时托罗普卡似乎感觉好多了,他的另一只手也能动弹了。还得把他压在死马身下双腿抽出来,为此,老人使出了牛劲,才终于做到了。
托罗普卡终于能从躺着的姿势变化,坐了起来,像常人一样可以坐在雪地上了。自称医生的老人用手摸了摸他的头部和肩膀,只见一撮头发被一滩流出的血粘粘住了,后脑勺也打破了,右手还不能动弹。医生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解开托罗普卡身上穿着的短大衣钮结儿,受内伤淤血变黑的肩膀一下子映入眼帘。他顺手取出一块花布块,用瓶子里的药水将其沾湿后,便贴在托罗普卡受伤的肩膀并在包扎好。然后帮他将短大衣口号衣口扣上了。
“你会康复的!”他用手指着自己胸口说道:“我是哈吉·拉希姆医生......”
随后这个医生迈开轻松的脚步离开这儿了,向痛苦呻吟传来的方向走去。托罗普卡倚靠并坐在死马身上,托罗普卡思索起来。下一步该怎么办?蒙古鞑靼大军都跑哪儿去了?朝那个方向走去的?应该向森林方向走,在哪儿也许能找到他那匹饿着肚皮的瘦马。找到自己的马儿后,再沿着羊场小路打道回府,义无反顾地返回雷神林村落。这时他身边只有两个靠得住的朋友了一匹马和花狗。老爸是不是还活着?该不会被这可怕的战火吞噬掉,啊?现在必须想办法找到他.....
托罗普卡和花狗沟通起来,总想把自己的这些想法明白地告诉它。可花狗不停地哼哼叫唤,不停地交替第变换着自己两个前蹄,极力想弄清楚主人到底要它干什么的问题。
“花狗!现在到战场上跑一趟去,去看看那些死人,他们当中有没有我们的主人?去找主人在哪儿?快去找主人在哪儿!赶快找到他!明白了没有?”
托罗普卡用手亲昵的抚摸了花狗的脑袋,将它朝战场的方向推了一把,说道:
“到那边找找,看主人在不在哪儿?”
花狗向离弦的箭头一样向前冲过去,跳过一个又一个尸体。它嗅着,极力寻找着,在一处那儿停了下来闻了又闻,突然它犬叫起来,紧接着带出一丝尖细的叫声。托罗普卡站立起来。小心翼翼地极力绕过脚下躺着的尸体。这双被大马压过的腿儿这阵子儿不大听使唤了,走起来并不是太利索。即使这样,他还是努力撑着自己躯体往前走去。
托罗普卡加快了自己的步伐。也许,花狗在这儿找到了父亲的尸体。走过去一看,忠诚的花狗停在几具横躺着的尸体旁望着你看。这几具尸体有的是被蒙古鞑靼士兵发射的长箭射死,有的则被他们长矛戳死的。
托罗普卡心里忐忑不安地、心里有些震颤地走近尸体旁,俯下身子贴在被雪花掩埋的尸体上听是否还有气。不是,这不像是父亲的尸体!这人长着一副年轻、俊俏的脸庞,这脸却苍白的向一根蜡烛似的......这是个男孩......长着长睫毛的一副灰色的眼睛平静地朝着天空张望。睫毛上还挂着丝丝白霜,脸颊上稀疏的雀斑依稀可见。那张可爱的小嘴唇半张着,似乎想对你倾吐心中积攒的好多话儿要说的似的模样......
这张脸多让人感到有些熟悉,在哪儿见过?......维什尼扬卡!是她。她怎么上这儿来了?身上还穿着男孩子的衣服......真没想到也死在蒙古鞑靼人的刀下了......
托罗普卡蹲在一具尸体旁......还有几个同样穿着男人衣裳的姑娘也躺在这儿。他们为保护家园跟蒙古鞑靼人进行了搏斗,献出了自己生命。
托罗普卡慢慢地俯下身子,用手亲亲抚摸了一下死者的嘴唇。维什尼扬卡!这时他想起了她那可爱的笑容以及告别时说过的刺人心痛的一句狠话来......
“维什尼扬卡!”托罗普卡低语说道,“你倒是说话呀,哪怕是一句告别的话也成啊!你答应过我要等待我的呀!真没有想到我们会在这寂静且令人悲哀丧气杀场见面......”
他又一次吻了吻她那冰冷冷的嘴唇,抚摸了她的双手,手冰凉又僵硬......然后他又陷入深沉的思绪当中,失神地想着。
就在这时,一声悲凉的歌声突然在这风寒寂静的夜晚掠过。这是他曾在家乡、雷神林先人坟地山岗等地耳熟的一首歌谣。
先是一个尖细而高亢的女声唱了起来,紧接着一个低沉而胸腔音浑厚的女声附和地唱到。到了最后,这两个声音渐渐交织在一起,彻底融合在一起了。这悠长的歌声在这空旷的原野上轻盈飘荡,甚至连那些战死杀场的俄罗斯士兵也被着歌声惊醒,竖起双耳谛听着这首歌谣来。
一个女声如泣如诉的唱到:
火红的太阳落了下去,
躲藏到高山背后去了,
躲到阴冷沉睡林子里去了,
跑到稠密的星辰里去了,
太阳落下去离开我了,
离开牲畜和我那孩子们,
给我留下抹不去的伤痛,
一辈子都难以抚平的痛楚!
一个低沉浑厚的嗓音接着又唱到:
死亡悄不声响地走来
瞧可恶的盗贼,偷偷地过来了
像新娘模样走上台阶
像姑娘一样走过前厅
走过篱笆,穿过过道
静悄悄地走过去了
像乌鸦闯入窗口一般
煞有介事地落在床头瞧着
用那爪子劫掠人的灵魂......
托罗普卡虚弱的身子摇晃着,朝着唱歌的女人们那边走去。远处只见几个女人围成半圆形坐在那儿。半圆形的圈子里摆着一排死去士兵的尸体。多数女人穿戴者男人的衣裳,在他们身上摆放着斧头和猎矛等武器。女人们戛然而止停止了唱歌。她们好奇且胆怯地盯着看向她们走来的托罗普卡。
“你们好啊!我能把另外一个姑娘的尸体搬到这儿来吗?”
“可以!去吧!搬过来吧!你是从哪儿来的?”
“是从梁赞过来的!”
“我们多想念梁赞啊!我们在一起给我们死去的男人们送葬呢,即使没有棺木也罢。”
两个女人起身,跟着托罗普卡走开了。他们一起使劲将维什尼扬卡尸体给搬过来了,将其与自己死去的亲人尸体摆放在一起。托罗普卡挨着她们在雪地上坐了下来,静静地听着。女人们又接着唱了起来,有时合唱,有时轮唱,她们唱到:
这思念就像无名野草一样
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朵,一个劲儿地长啊!
路过的人纷纷驻足观赏
老太太路过会大哭一场
老头儿走过让他心惊肉跳......
哈吉·拉希姆静悄悄也走到围坐在地上人们身旁。他突然到来,把这几个女人们给吓呆了,歌声一下子停住了。只见他把手依次放在自己的胸前,嘴边和额头上,向在座的人们致意施礼。
“这是他们画十字的习惯方式!”有人低声说了一句,“他是谁?”
“他是蒙古鞑靼的一个医师,”托罗普卡解释道,“一个近似疯狂信教徒,也是一个圣人。无论是我们的还是自己人,他一视同仁,连问都不问,就给病人、伤者看病治病。”
哈吉·拉希姆拄着拐棍,凝视着眼前雪地上躺着的死者,默默地站了好久,未吱一声。他就这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女人们相互窃窃私语后,接着又唱起歌谣来。花狗夹着尾巴静静地走到这个陌生的医师身后,嗅了嗅他拖地的长袍,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在一旁缩着身子,依附在托罗普卡脚下窝下。
哈吉·拉希姆转过身去,举起一只手。他那漆黑般的双眸中顿时泛起了篝火般的火热光亮。歌声渐渐停息下来.....哈吉·拉希姆很动情地说了起来,话语中偶尔夹杂着一两个俄语词儿。女人们惊讶地张着嘴,全神贯注地听他说话:
“你们瞧瞧!他在说了些啥!让人一句话都听不懂,还是有学问的人呢!”女人们悄声慢语地议论起来。
蒙古鞑靼医师又一次将手举过透顶,做了一个致意的手势,之后便迈着徐缓的步履消失在那一片漆黑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