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尔薇：“她……真的做到了？”

梅尔薇有些颤抖地朝万事伸出手，抚上他的额头。

万事明显努力地将脸贴向梅尔薇手心，看起来很想说些什么，但被开口的气管让他说不出话。

梅尔薇：“没事了……没事了……”

······

“于生命之星儿科监护室复健多年”——梅尔薇思索片刻，选择在万事空白的档案中留下这样一份病历，这就是万事资料中的第一条信息。

复健中的万事像刚出生的婴孩，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重新学习。

就这样时时刻刻带着随身呼吸机，从扶着辅助机站立，到能在梅尔薇的牵引下迈出几步……数月后，他终于能独立迈出歪歪扭扭的步子。

儿科医生：“你好呀小万事，你要去哪里？”

万事：“梅尔薇阿姨……梅尔薇阿姨在吗？”

儿科医生：“我刚看到她已经下班了？但不知道她今晚有没有排班。”

梅尔薇：“我今晚有值班计划，有什么事？”

梅尔薇出现在万事身后，俯身整理了一下万事脑后的呼吸机固定带。

万事突然说道：“梅尔薇阿姨……今晚我还想当“小助手”。”

梅尔薇：“不可以，我晚上还有工作，你的任务就是睡觉。”

万事：“可我也想要‘许愿卡’……”

“有求必应许愿卡”是梅尔薇在儿科设置的小小奖励机制，凡是乖乖打针、吃药、睡觉……或者给梅尔薇当“小助手”，都有机会得到许愿卡。

每周只有二十张许愿卡，孩子们都打算竞争一番，比如万事隔壁床的“麻雀”。那是个长满雀斑的孩子，因为患病不得不截掉了双腿，现在他的病情还在蔓延。

梅尔薇：“你要许愿卡做什么呢？我每次给你卡，你也不去换玩具糖果。”

万事：“我……”

梅尔薇：“你只是想办法不睡觉，对吧？”

在梅尔薇“看穿一切”的注视下，万事磕磕绊绊地解释了两句。

万事：“……梦里有怪物，我害怕……”

万事：“还有妈妈……妈妈有事情要告诉我……我想不起来……”

梅尔薇的脸色明显低沉下来，她拉起万事的手，远离了准备下班的其他同事。

在角落里，梅尔薇的声音严肃起来。

梅尔薇：“万事，我是不是强调过，坚决不可以在外面提‘妈妈’？”

万事：“是。”

梅尔薇：“接下来我说的你一定要记好——你被送来生命之星之后，她就离开了，而你也从没去过别的地方，是我照顾你到现在。”

万事：“可妈妈说过，我是从“地球”上来的。”

梅尔薇：“不可能。”

万事：“那里有草地，花，泥土，大树，鸟，还有大海……不是假的……”

梅尔薇突然绷起了脸：“够了，万事——那些都是你的臆想！”

万事闭上嘴，连呼吸都快了几分，不开心地盯着梅尔薇。

梅尔薇看着万事不开心的表情，神情又变得柔和了起来，轻声地说道。

“……我不怪你，你不懂，但这种话你绝对不可以对别人说，谁都不行，你不知道这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危险。噩梦……习惯就好了，总会忘记的，万事，听话。”

万事：“……”

梅尔薇：“一会晚饭就送到了，你快回去吧，今晚不要来找我。”

万事吸了吸鼻子。

万事：“梅尔薇阿姨……”

梅尔薇：“……”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吓到了万事，梅尔薇又放缓了语调。

梅尔薇：“算了，如果你特别想跟着我……今晚再和我一起打病历吧，还是老样子，帮我搬小凳子，药品不可以动，别的你也看着就好。要是做得好，我就给你一张许愿卡，怎么样？”

万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万事：“我会听话。”

？？？？：“嗯？听什么话？”

梅尔薇警惕地把万事拽到一边，看着面前这位有着黯淡金色眼睛的中年男人。

男人俯身朝万事打起了招呼，名牌在万事眼前一闪而过。

黑野苦川：“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万事看到了男人身上的白大褂和胸牌，他选择了信任。

万事：“我叫万事。”

黑野苦川：“你好，万事，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跟医生出来了？”

万事：“我要跟梅尔薇阿姨去值班。”

黑野苦川：“梅尔薇，梅尔薇……我听过这个名字，可能是同事提起过。”

黑野苦川直起身，看向梅尔薇。

黑野苦川：“我是黑野苦川。你在儿科没做几年吧，以前没见过你。”

梅尔薇：“……你是谁？找我有事情吗？”

在梅尔薇的瞪视下，男人在万事脑袋上摸了一把。

白色的卷发在指缝间晃动，万事抬头看向抚摸自己脑袋的大人，发现对方仍在盯着自己。

黑野苦川：“万事，我有问题想问你。”

他顿了顿，问出了万事最关心的一个词。

黑野苦川：“你还记得你的母亲吗？”

万事：“……妈妈？”

这个词触及到了梅尔薇的神经，她立刻握紧万事的手，随时准备离开。

梅尔薇：“你也是关心那些实验的人……！我不知道她后来去地面做了什么，谁都不知道，万事也已经和她没关系了，别做多余的事。”

梅尔薇：“况且这里是空中花园，不是你们能随便找实验体的地方——”

万事茫然地对比着两个同样穿白大褂的人。他更喜欢梅尔薇，于是他遵照梅尔薇说的，认真回答了男人的问题。

万事：“我不记得，我没有妈妈。”

梅尔薇：“万事，别回答他！”

黑野苦川：“梅尔薇教你这么说的？”

梅尔薇:“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会请安保人员来——”

黑野苦川：“和那些没关系，只是一点事情想找万事确认。”

男人从腰后摸出一把枪，朝万事举了起来。

梅尔薇：“——！！”

梅尔薇扑过来，好像呼喊着什么。

而万事没有动，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枪——大概是。

黑色的枪口也在注视他，下一秒，剧痛自头部传来。

·······

万事：“……！”

万事从维护台上坐起，深吸一口气，感受到全身上下的循环液都在极速奔腾。

万事：“呼……”

万事翻转手腕，像许多年前在生命之星苏醒那时一样，缓慢握拳，又松开。

封闭实验室内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今天是寻常的一天，突击鹰其他人都在地面执行任务，他则在空中花园进行新机体适配。

封闭实验室后方的门滑开，有人拖着检查设备走了进来。

万事：“还是那样？”

阿西莫夫：“对，无意识读取记忆数据，这个月第七次了。虽然不良影响只有很轻微的意识海偏移，但频率高得不正常，我暂时给你换回了旧机体。”

阿西莫夫看起来有些睡眠不足，他把检查设备接到同样睡眠不足的万事身上，看着显示出的波形，眉头越皱越深。

阿西莫夫：“更换机体的确容易导致意识海偏移，一般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但这副机体申请得很早，适配时间也不短了，按理说不应该再出现这种小问题。”

万事：“那就是我的意识海本身出问题了。”

阿西莫夫：“昨天我去问了当初负责你改造的医生。当时情况危机，他把导致意识海混乱的那部分记忆数据封存了，否则改造无法成功。”

阿西莫夫：“你自己也知道这个情况吧？”

万事点点头。

阿西莫夫：“临时改造出现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大多是人类时期的部分记忆影响了改造，封存后能一定程度保证构造体意识海的稳定度。我不建议唤起这部分记忆数据，毕竟不清楚强行唤起会给你带来什么后果……但你已经开始了无意识读取。让你们队长再为你多申请一段适应期吧，近期先不要执行太过重要的任务。日后得找一名指挥官来协助，不管是彻底把你意识海深处的混乱数据放出并整理，还是加固封存，总之得在稳定的环境里重新稳住你的意识海。”

万事：“……好。”

阿西莫夫：“走吧，回去休息。”

万事：“等等。”

阿西莫夫：“？”

万事：“新机体适配……再试一次。”

阿西莫夫：“你的意思是……”

万事：“如果只是轻微的偏移，我可以学着忽略。和做梦一样，习惯就好。”

······

“习惯？有什么好习惯的？我们本就不靠着穹顶上的那个屏幕活着，消失了一段时间又怎么样？安心做事吧，帕弥什可不会因此停下。”

阿西莫夫的指尖在终端屏幕上疯狂的跃动着，代码也如同流水一般在一侧显示屏上显现。

“也是，你那搞好了吗？我这边机体数据检测完成了，有份数据要你看一下。”

珑一脸轻松地按下了确认键。

“辰积原和列文虎克他们不在吗？还要我来帮你看？”

阿西莫夫皱紧了眉头，一边将处理好的程序发给了寰宇重工，一边没有拒绝地看向了珑的数据。

珑：“这事跟你有关，是万事新机体的数据问题，虽然较之前已经很好了，但浮动依旧很大。以你的性子，怎么会犯这种错误，让一台意识海稳定未达标的机体去前线执行高危任务？”

阿西莫夫收回了视线，捏了捏眉间。

“你以为我想，但前线目前很紧张，斥候急缺，再加上万事他本人的意愿，我只能放宽了限制。不过，起码还是有好消息的，听说灰鸦的指挥官在那，有他在，意识海就算出了问题，也能够及时缓解。”

珑：“灰鸦指挥官啊，有他在确实让人安心不少。算了，不想这么多了，接着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