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出了孩子们讲述中的漏洞，意识到这大概是一场骗局。

他掏出了刚才从万事手里没收的黑色终端。

修特罗尔：“把这玩意给你们的人，和告诉你们“真相”的人，是同一个吗？”

佩洛：“不是，而且都是走读的同学在帮我。”

修特罗尔：“……这样，我会查一下这个终端，你们也再找培育中心负责相关事务的老师核验一下自己的成绩。”

佩洛：“为什么要帮我们？你说你以前和我妈是战友？”

修特罗尔：“算是吧，我听说过你父母，但和他们不是同一支小队的。其实一直关注着你的是别人，今天我也是替他来看看你，谁知道越帮事越多，你们可真会捅娄子。”

佩洛：“他是谁？”

佩洛瞪大了眼睛。

修特罗尔：“有些事我觉得还是等他自己找你说清楚吧。”

一旁安安静静的万事忽然开口。

万事：“是‘西恩’吗？在急救中心的大厅，想把我带出去的那个构造体。”

修特罗尔：“……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天说话特不好听的小孩？嘶，那时候你才几岁，四五岁？你能记得这么清楚？”

佩洛：“……不说了，你走吧，谢谢。”

佩洛烦躁起来，修特罗尔也知道自己不便多说，示意两个少年先回去等等消息。

万事：“等一下。”

修特罗尔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步伐突然顿住，一脸疑惑地看向了万事。

万事：“如果你真能帮我们到这种程度……那你能不能……再帮我找一份资料？”

万事紧紧盯着修特罗尔的脸，因为提出了多余的要求，他有些紧张。

万事没想到这个“多余的请求”对修特罗尔而言压根不是什么难事，或者说，对所有人都不是难事，除了万事。

第二天上午，修特罗尔就把资料交给了万事。

修特罗尔：“你自己看吧。也不是什么需要费劲拿到的东西，连你们老师都能调阅，怎么只有你接触不到？”

属于“万事”的资料上写有基本家庭信息，以及这些年万事的生活脉络。

修特罗尔：“父母两人一个是医生一个是研究员，那就不奇怪了，你看起来挺聪明的。”、

万事：“出生年份、日期……没有问题，帕弥什爆发，是母亲带我登上空中花园……因为重病与后遗症，我一直在生命之星儿科……复健……父亲曾经是九龙第二人民医院的……”

万事盯着资料上的每一个字，试图从中看出与现实不符的蛛丝马迹。最后，顺着修特罗尔的手指，他看到了一个名字。

“绪”。

修特罗尔

万绪，研究员，以前还是科学理事会的人。去地面之后，她就被判定为“失踪”，后面没有别的记录了。

万事：“万绪……”

他在心里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确信这是第一次听到它，但莫名的熟悉感萦绕不去。

究竟在哪里听过呢？

他忽然有些头疼，生理性的。

修特罗尔：“有问题？”

万事：“……没有。”

修特罗尔：“没问题？别告诉我你只是想看看你母亲叫什么名字，顺带回顾一下童年时光。”

漫长的思考后，万事做出了选择——他没有说出心中的疑惑。

万事：“对，我只是想确认这些。”

修特罗尔：“需要瞒着我吗？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还有事。”

万事：“也许需要……？”

修特罗尔：“行吧，那我不问这个了，说正事。”

修特罗尔像是对少年的支支吾吾习以为常，他再次拿出那块黑色的终端。

修特罗尔：“如果这玩意是走读的同学给佩洛的，那最近你们也防备着点同学，可能有人在后面指使他们。”

万事：“你查出什么了？”

修特罗尔：“‘浸入终端’没有任何入侵系统的作用，只会出发警报。到时候相关监管人员循着警报，完全可以追溯到你们两个熊孩子的位置——也就是培育中心。有人要刻意利用你们在培育中心里做点什么。不过一天两天也查不出更多信息了。”

万事：“所以佩洛原来是真的可以去医学院，对吗？”

修特罗尔：“……不。这件事的真相是被别人定义的。除非真的能通过复核查出什么问题，不然这可能就是你们的“真正”成绩。如果不是恶作剧，那做这种事的人也不会留下什么把柄等着你去抓。”

万事：“……什么意思？”

修特罗尔：“你现在的结果是要去医学院了，对吧？医学院是个不错的方向，比你原本想去的地面好很多。”

万事：“……你是要让我们放弃吗？？”

修特罗尔：“我只是希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我和西恩也会继续——”

万事：“不会放弃的，我们自己也能想办法。”

“……哈。行啊，多去找找你们的负责老师，去做你们能做到的事。就是别再被人忽悠了。”

修特罗尔颇为无奈地揉了一把万事头顶的卷发。

万事：“…………叔叔，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蠢得可笑。”

修特罗尔：“嚯，这话怎么说的，我可没有这么想。说起来……佩洛呢？不是让他和你一起来吗？”

万事：“他不想见你。”

修特罗尔：“他还在记恨西恩和他母亲的其他队友？”

万事：“嗯，他似乎也没别人可以恨了。”

修特罗尔：“……哈，说的也是，那么你呢？”

万事：“我？”

修特罗尔：“你也怨恨吗？怨恨你母亲抛下你？”、

万事：“……我不……唔。”

修特罗尔重重拍了拍万事的肩膀，力度大到有些生疼，引得他皱眉抬头。

修特罗尔：“你照照镜子，能看到以前九龙的某种珍稀动物。我就怕我一天找不来你要的资料，你就一天睡不着觉……幸好我马不停蹄的，啧，你比你嘴上说的要在意多了。你们这些小孩就是别扭。如果你只是想去地面找人，那我建议你再考虑考虑，与放不放弃你的‘真相’无关。在地面的生活和你想象的可能很不一样，你们培育中心下去的孩子……我见过很多，后悔的也不在少数。”

万事沉默倔强地直视着修特罗尔的眼睛。

修特罗尔：“好了，你回去转告佩洛吧，培育中心已经知道了，正在查验，我也会找相关部门说明。接下来无论谁说什么，都不要听信，别再闯出什么乱子了，不是每次都有人帮你们擦屁股。”

修特罗尔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颗糖，放到万事手中。

万事：“我不能吃。”

修特罗尔：“拿着吧，这次不是酒心的。”

道别了修特罗尔，万事掂着手中的糖果，正思索着要如何与佩洛说明这件事，却忽然被负责人叫住了。

万事：“……谁？梅尔薇阿姨来了？”

很久不见的梅尔薇似乎没有一点变化，她的脾气还是不好，将饭盒用力摔到了餐桌上，难掩愤怒。

梅尔薇：“听说你差点拒绝了去医学院的机会？为什么不想去？你不是专业考试通过了吗？而且我不是让你千万千万记得申报医学院吗？”

梅尔薇用了两句话，就将万事原本有些雀跃的心情压回了谷底。

万事：“……我不想去医学院，本来已经拒绝了，考试也明明是你让我……”

梅尔薇：“你真的不懂我为什么要让你按我说的做吗？”

万事有些委屈地看着梅尔薇，他大概能理解梅尔薇的愤怒。

从前梅尔薇让他去多看看医学方面的书、去考一下医学院试试，他都照做了。

听起来，他直白拒绝志愿专员和喀戎的行为，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彻底“违逆”梅尔薇的一次行动，难怪梅尔薇会震惊生气。

而万事也不是会哭着说“别不要我”的小孩了，这次他没有像小时候一样立刻道歉，而是选择了反问。

万事：“……我当然不懂，你从没告诉过我为什么。”

万事别开眼，不去看梅尔薇。他不由得想起刚才从修特罗尔那里得到的资料——那居然是他第一次知晓自己母亲的名字。

他知道梅尔薇大概是这世界上最在意他的大人，但依旧无法理解梅尔薇长久以来的隐瞒和刻意疏远。

万事：“明明什么都不告诉我，说是为了‘保护’我，让我也说谎，让我忘掉…………让我忘掉母亲，我听从了很多年。但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撒谎。没有哪个孩子在床上睡那么多年，一醒来就什么都会，真的是母亲在我的“梦里”教过我，记忆没有骗我……不是吗？”

梅尔薇严厉的面色逐渐缓和。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万事：“突然吗？可这是我一直想知道的事……！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为什么你和其他人都要瞒着我。比如那天的专员，他有我父母的资料，说我父亲是一名很好的医生，可一提起我的母亲，他就一个字都不肯多说，在我面前跳过去了。还有那个医学院的教授，你们都在瞒着我……那我就自己去找。”

梅尔薇听着万事逐渐激动上扬的语气，心中的愧疚也开始向整张脸上蔓延。

“……万事？”

万事：“对，我已经找到了，就在刚才。”

万事递出一份纸质资料，资料顶端写着他自己的名字。

万事：“这才是真相——”

万事把资料放在梅尔薇面前。

万事：“她叫‘万绪’，是一名研究员，离开空中花园之后就失踪了，把我留在空中花园，由你照顾。我身上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地方，我想都是她留给我的，混乱的记忆，还有那些‘梦’。”

梅尔薇：“……”

万事：“梅尔薇阿姨，你让我做的我都做到了，和你期望的一样，要去医学院学习，过上空中花园“普通人”的生活，一切都安稳了。那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母亲到底去哪了？她是不是在研究过程中犯了错误？”

万事忽然有些难过。

“而我又到底是什么？我是……她的实验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