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充满潮湿的阴郁天气，诺丁圣教院的道路周遭充斥着浑浊的积水，女孩们牵着礼裙的衣角，露出纤白细致的脚腕，利用鞋子的高度轻轻趟过泥泞的小道，赶往实验教室。

这是一堂魔法炼金课，执教的是老魔法师卢西奥，苍白的鬓角，褶皱叠起的脸庞，外加一副佝偻的身板，完全颠覆了人们对魔法师这一伟岸形象地臆想。

事实上即便在诺丁圣教院也极少有人知道，这位名叫卢西奥的老迈教授实际上曾经获得过一枚魔法协会颁发的黄金四叶草勋章，仅管黄金四叶草不像金乌圣徽或者金羊毛这类徽章家喻户晓，但在炼金术领域却是极为荣耀的证明，仅比杜拉斯夫人这位大炼金士头上那顶月神桂冠差上一个台阶而已。

“极度的严寒可以冻结一条湖泊，降水经过长时间的重复坠落，也能穿透一块坚冰。”老魔法师正在讲授炼金术的原理，嘴角念念有词，“这其中涉及到的元素转化理论在马斯顿帝国魔法协会分部出版的《黄金三角螺旋理论》一书中又被称作‘因果互逆’，这和炼金术的本质‘物质守恒’定理非常接近，在古老的太阳王朝甚至还有精神说，他们认为天地万物都是一种本源的精神能量，不同的精神可以相互转换，即便在遥远的东方大陆也有过五行相生的理论，火元素可以在某种作用下转化成土元素，而土元素也能转变成金元素。”

在圣马丁修道院看过不少藏书的康斯坦丁也曾听如今晋升为枢机主教的西庇尔老头提到过这种炼金术的本质理论，最初提出这个说法的人是古太阳王朝的一位大神官罗塞塔，他既是优秀的政客同时也是一位强大的炼金术师，他在死前将自己的最后感悟书写在一块石碑上，因为所用的文字是遗失在神代的古希伯莱文，因此大部分内容仍然处在破译中，而这块后来被称作“罗塞塔石碑”的神代文献如今一直被秘密封锁在太阳王朝首都底庇斯城中的某个角落里，部分企图偷盗这块石碑的猎人最后都成了一堆白皑皑的尸骨。

“从本源而生，至天之上，至地之下，至海之渊，循环往复，最后回归本源。”康斯坦丁念着《黄金三角螺旋理论》中的句子，“教授，这段话如果理解为万物都从本源而生，是不是可以说明所有生物在最初阶段都是同一形态，甚至拥有同样的意识？”

如果说出这句话的并非康斯坦丁这位身具显赫头衔的顶尖贵族继承人，周围一定会有不少白眼和嘲讽。

所有生物拥有统一的形态和意识不就彻底否定了人类数千年的文明积累吗？甚至把泰坦大陆的黑暗物种一并提高到人类这种智慧生命同样的高度，在等级森严的拜占亚帝国，这种说法也许还会被有心人扣上藐视上流贵族的肮脏帽子。

在魔法领域拥有不俗地位但名声不显的老牌炼金术师卢西奥打量了康斯坦丁好一会，终于开始认真起来，解释道：“你提出了一个相当不错的问题，康斯坦丁少爷，在浩瀚而晦涩的魔法体系里，炼金术和降灵术曾经一度被称作最接近万物本质的科目，越是理解炼金术的规律，这种想法越是深刻，你刚刚提到的假说在学术界叫做万物一体说，这门学说最早出现在青铜时代一个叫做尼可梅勒的老魔法师着作中，他把世界看做一颗浓缩的粒子，在某个阶段这颗粒子达到力量极限，最后分裂成一个个特殊的个体，祂们来自本源，又并非本源，是独立的生命体，在魔法尚未形成一门独立的正统学科前，人类敬畏这些生命体，并一度称祂们为‘神’。”

很显然，这是个饱受争议的知识点，即使讲台下的贵族学生们已经接受过不少魔法课程训练也同样露出震惊模样，其中不乏蔑视和鄙弃。

也许是注意到自己不经意间讲了个触犯禁忌的知识，老魔法师转过头，轻咳道：“万物一体说到了白银时代，因为无法找到任何的理论依据，最后被神创说全盘否定。”

思考着万物一体说和前世宇宙大爆炸理论相同点的康斯坦丁再度抬头，一本正经道：“神创说是指圣弥赛亚教廷初代教宗宣扬的造物主创世理论吧？”

随着声音叠起，所有的目光再度聚集在康斯坦丁身上，女孩们自然是赞赏这位贵族继承人有着其他少爷难以企及的丰富知识面，男孩们却在厌恶他的表现，头顶上的光环被人狠狠夺走总归不是件令人欢喜的事情，一些站在奥古斯都家族对立阵营的贵族少爷早在暗地里摩拳擦掌，就差当着老魔法师卢西奥的面向康斯坦丁挥舞魔杖。

“造物主从长久的沉睡中苏醒，将混沌世界分出了天地，大海和星空。”卢西奥轻声念着古老的神创论，“祂是至高的神父，也是生命的起始，诸因由祂而生，由祂而灭。这是圣弥赛亚教廷的官方说法，但这套理论的最初创立者其实是来自古逻玛帝国时期犹泰教会的一位先贤欧基米德，圣弥赛亚教廷的初代教宗在这套理论的基础上加入了自己更为深刻的理解，使它成为一门有迹可循的正统理论，有迹可循指的是近百年来各种神代遗迹的发掘，圣遗物的使用，古希伯莱文的破译，早期的泥板石碑出土。”

提到圣遗物，康斯坦丁下意识遮掩住手上那枚“拉杰尔宝戒”，这枚圣遗物虽然按效果强度来讲只能排在最低端的荣耀级别，远非史诗，传说这类的高阶圣遗物强悍，离号称能够弑杀神明一类的神话级圣遗物更是遥不可及，但他可不敢保证这位看似年老体衰，魔法水平却颇高的炼金术教授是否能看出某些端倪。

他挺直身板，转移话题，“教授，《黄金切割与几何理论》里提到过一个倒生矩阵，我需要怎么去操作？之前我试过很多方法，但都失败了。”

《黄金切割与几何理论》是一本入门级的炼金书籍，开篇提到的倒生矩阵更是这本书的基础性魔法，主要在炼金过程中使能量不外漏，大多数受过魔法启蒙课程的贵族学生都能够轻易施展出一个类似的低阶魔法，因此，当康斯坦丁抛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立刻引来了大片的嘲讽和白眼，只不过这些空有贵族头衔的少爷们都不清楚，这是康斯坦丁有意操作的结果，太过出众对他来说并不是个值得欢喜的事情，棒打出头鸟的深刻理论即使放在他这位奥古斯都家族继承人身上也一样适用。

老魔法师卢西奥静静打量了一眼提出这个基础知识的贵族孩子，微微挑眉，抬手在虚空中绘制出一道简易魔法阵，日月环绕内圈，循环往复。

“这就是倒生矩阵。”卢西奥说，“它的难点在于元素的平衡，除此之外就是炼制材料的萃取，不同物品放置比例并不相等，掌握这两点就能掌握倒生矩阵。”

他将讲台上的两种不同类型的矿石丢入坩埚，印刻进倒生矩阵，徐徐火光中，一颗白色晶石逐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