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周副厂长把袁梁叫到技术处，告知他，本周五上午八点半，在厂二楼会议室展开YSD300产品论证会，让袁梁做好准备，做产品介绍及主题发言。

明天就要开产品论证会了，晚上，范文章、夏爱祥来到袁梁的寝室，三个人拉起来。范文章坐在那里，右鬓的一缕白发漫过额头被扯到了左鬓，尽管抹了油似的敷贴在头皮上，但还是有几根白头发散开了忽闪着，在灯光下闪着银光。他喝了口水，厚厚的下嘴唇汪汪欲滴。

夏爱祥说道：“明天我也参加，我都不知道说啥。”范文章说：“你啥也不说，用不到你，你只是听着就行。这是龙虎斗，还是三国演义呢？弄不明白啊。”

袁梁道：“周副厂长给我说时，我都懵了。这都到什么时候了，还产品论证，产品论证会是要在上马之前，市场调研后进行的，这都做了多长时间了，再论证也要上啊。”夏爱祥附和说：“产品论证会是周副厂长先在技术处的晨会上说的，他找吴厂长要求开产品论证会。以前哪里开过产品论证会啊，还不是几个领导碰头就干了，怎么多此一举了。卢建学也跟着附和周副厂长，也要开。”

范文章搓一下嘴唇道：“这就对了。在开发新产品上，厂里有两个主流观念对抗，一个是周副厂长，他是力主主业，绝不跨行；一个是吴厂长，他是随心所欲，哪个产品看起来有利润能赚钱是热点，他就干，偏偏他还没开发成功，越是这样越会乱了阵脚。”

夏爱祥说道：“是的，卢建学下面的几个人就是抓住这一点，在下面猛攻。这一次，周晓、徐永华又在下面煽风点火，说YSD300产品必败，啥都没见到就给下定论了。”周晓是技术处长，徐永华是生产处长，都是党总支书记卢建学的手下大将。卢建学比吴侠还小上几岁，因此周晓、徐永华等憋着劲往上推卢建学，以期取而代之，卢建学当上厂长。

袁梁有点急了：“YSD300产品必胜，这个我心里有数。”

范文章看看袁梁，说道：“周副厂长只是踩了一下刹车，我看是这样的。作为厂领导，他肯定和卢建学不一样，既然产品上马，那就要开发成功，他知识分子的素养还是在的。”

袁梁道：“开个会，我都准备三天了。其实，成熟的产品从技术的层面也没啥论证的，人家就是成熟的东西，照抄作业就行，不用动脑筋，不要研发。论证的恰恰是市场，而这点应该是销售处长杜文艺做吧，而市场这块不能让技术处做，我也做不来。”

范文章摆摆手：“杜文艺做？他不会做的，他一句话就顶过去了，陵城矿务局需要多少是多少，陵城矿务局需要啥样的就是啥样的。至于其它的市场，从立项开始，就没有考虑过，还是当初陵城矿务局的承诺，一旦成功就包销多少台。”

夏爱祥道：“这是客大欺主，定做的啊，只能一棵树上吊死。我们对这个市场是一点都不了解，这还论证啥。”

范文章说：“那就换赛道，你只陈述技术层面的，话说回来，技术层面的还有多少难度啊，就是一个成熟的产品，照着测绘照本宣科呀。”

袁梁不置可否：“我也正是这样想的。领导的内斗咱管不了，上马，我就保证能成功；不上，我就打包回技术处。”

夏爱祥道：“明天看你三个鸡蛋上跳舞，我给你观敌了阵。”

范文章道：“明天我给你放放风，说你们都试验成功了。”

袁梁急忙道：“你还是算了吧，别帮倒忙了。我这试验样机还没出来呢，哪里的成功。”

范文章道：“论证成功，理论成功，也是成功。”

夏爱祥端着茶杯笑起来，差点喝呛。

周五上午八点半，在厂二楼会议室展开YSD300产品论证会。办公楼二楼的会议室，四间的开间，一溜落地的玻璃窗，玻璃窗的墙上挂着落地的银灰色窗帘，几乎在四间的空间里，环形摆放着硕大的会议桌，桌子中间的空地上，摆着几盆永远开不败的鲜艳的盆景。与会人员环桌而坐，各自的笔记本放在桌子上面。会议室的西面对门处，显然是正坐，正坐的位置上分列开去摆放着工厂LOGO的杯子。

吴厂长、卢书记、周副厂长、生产副厂长朱卫彬，技术处长黄博、采购处长季伟、生产处长徐永华、销售处长杜文艺、质检处长周晓、企管处长吴蓓蓓，技术处夏爱祥、袁梁、于爱华、郑宝晓，一分厂厂长陈世学，二分厂厂长高晓华、三分厂厂长陈利勇，四分厂厂长田县安、五分厂厂长辛伟峰、六分厂厂长秦秀国、电气车间主任杜兆平，办公室主任邱毅，还有解利民、施继伟，二十几人围坐在会议室。

吴侠端坐在正位，背后的墙上是大大的企业文化标语，卢建学、周庆亮分列两旁。

窗外，天空阴云密布，风起了，高大的银杏树哗啦啦叫着，金黄色的银杏叶打着旋飘落。银杏树下，铺满了一层厚厚的银杏叶。一楼生产处靠窗坐着的赵长虹，就是不让厂里的保洁工秦克俭去打扫，她要凭栏眺望满地的金黄美景。

风吹打着窗帘，啪啪摆动着，邱毅看看大家，自己站起来把窗户挨个关紧。吴厂长，看看手表，八点半整了，看看会场，人也已经到齐，大家都静静地坐着，偶尔的椅子移动的吱吱声。吴厂长端起自带的水杯，喝了口水，说道：“开会了，抓紧时间。”说完，又低头喝了口水。

周副厂长目视前方，静等着吴厂长的发言，咦，怎么不说话了，他看看吴厂长，眼光又移向袁梁。既然是周副厂长提议的论证会，看来今天的会议主持人自然也是他了。他对着袁梁道：“小袁，你把项目的进展给大家说一下吧。”

怎么直接就到我了，不请外方、不请主管部门、不请科研院所，自己进行前期的论证，怎么也是销售部门提出吧，直接到设计方案论证，也轮不到我吧，我只是干活的，你们让怎么干我干就是了。但既然周副厂长指名道姓发言，也就只能应对了，他看着坐在正位的几位领导，说道：“自厂里部署YSD300产品的开发，在试验中心召开启动会以来，已经快三个月，现在的进展是测绘全部完成、技术出图全部完成、图纸会审除几个关键图纸外其它全部完成，外购外协的电子元器件目录已经审定并进入采购环节，第一台试验样机的制作完工量达到了百分百，各项工作正按照项目开发计划推进中。”

首先发言的领导竟是一直沉着脸的卢建学：“哦，进展很快了，值得肯定。不过，既然是论证会，就要谈清市场的需求、市场的保有量、产品在市场上的定位。”

卢建学的眼光看向销售处长杜文艺，杜文艺低着头，躲避着卢建学的目光，他有心为吴厂长做中南海保镖，可惜力不从心，销售处的一摊子烂事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当前正是销售旺季，急着发货急着回款，他哪有功夫做YSD300的功课。

吴厂长的目光看看杜文艺，又转向了袁梁，袁梁踟蹰了一下道：“YSD300项目的发起点是陵城矿务局，我们的产品对接的目前市场只有这一个。产品的市场定位就是进口替代。”

卢建学急忙打断袁梁：“就这一个客户，那能有多大的市场，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啊。”

袁梁看看卢建学，心中暗道，果真今日是一场三国演义啊，他看着卢建学道：”卢书记，项目发起时，也是陵城矿务局找到我们，力邀我厂合作开发。据我了解，陵城矿务局现在有20多个煤矿，有大名、董家、湖东、张店、嘉禾、刘寨、鲍店、沿湖、邳西等，其中最大的煤矿有湖东、邳西、大名、董家、东谭、张店等，都是年产200万吨以上特大型全综采机械化煤矿，他们YSD300产品的采购是矿务局集中采购，一年采购量在两亿元人民币。”

卢建学探了探身子，说道：“这个数据从哪里来的，有什么说服力？”

袁梁道：“在项目开发阶段，我们肯定要和客户做充分的沟通，不仅技术层面，产品环境、产品状态，当然产品保有量、产品采购量以及易损件的情况，都有所涉及，这些都是和矿务局总工办对接时得到的一手资料。”

卢建学心有不甘地问道：“一年采购量两亿元？这是进口的价格吧？那又能给我们多少？”

袁梁道：“这是进口的价格，当然高了不少，我也和他们探讨过，我们的市场定价应该在日本产品价格的百分之五十为宜。当然，前期的话，他们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产品都给我们，他们依然会保留几个标准化煤矿的现有产品配置。”

卢建学步步紧逼：“算起来是这个量，理论上是这样，可价格才是进口的百分之五十，我们又从哪里求得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