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一户人家,大门打开,出来一个妇人,冲着这师徒二人喊道:“哎,磨镜子的,我这有个镜子,给我看看。”
听到声音王林高兴的回了声好,推着独轮车加快了脚步,停在那户人家门前。
妇人进屋取了铜镜,人还未出大门,声音先传了出来“磨镜子多少钱啊。”
李山还未回话,王林先开了口:“那得先看看您镜子什么什么样式的,乌到了什么程度。才好判断。”
这时候妇人出了院说道:“这么多规矩,不都是一样价的吗,贵了我就不磨了。”
王林结过妇人递过来的铜镜打量起来。铜镜就是普通百姓用的最简单那种,背部没有花纹,正面已经照不清人像了,铜镜边框也好多青绿色斑点,能看出用的年头不少了。
心里有了计较,笑着对妇人说道:“您这镜子用的年头长了,边框都起了铜锈,正面也乌的厉害,我看啊,一定是夫人您啊太过于美貌,让这镜子都害羞了。”这话要是李山说,怕是要被打。但是王林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只会把那妇人逗笑。
王林一看妇人乐了,趁机说道:“您这镜子,我收您十文,这铜锈我都帮您清了,一般洗镜师傅可是不管清锈的。”
妇人一听价钱,心里合计了一番,点了点头说了句可以。
王林得到答复,从独轮车取下长蹬,长凳一头缠了几圈兽皮,把镜子放到兽皮上,防止镜子滑脱,又从独轮车上拿出一个小罐子,拿木勺蒯出药粉涂抹在镜面之上,取出毛毡开始研磨。这药粉是磨镜药,用铅锡水银调配而成。
李山在一旁看着王林的手法也是点点头,确实得了他的真传,不轻不重的,磨得也快。
一旁的妇人一开始看到这个孩子上手,还有些担心,不过看到他这手法之后也是放下心来。
不到不到一刻钟,那面铜镜光亮如初,镜框也被王林细心的磨了一遍。
妇人拿起镜子照了照,很是满意,虽然说跟新的一样是夸张了些,但是这照出来的样子,也不差新的多少。
妇人开心满意的掏了钱,谢过师徒之后,进了院。
王林一脸得意的等着师父夸奖。李山自然也不会吝啬,说道:“这手艺都可以出师了。”
王林把拿到手的十分钱递给李山,李山没有接,说道:“你挣得,就是你的,不用给我了。”
王林不同意,硬要把钱塞给李山,李山无奈,揣到怀里,想着回了家,找找自己攒的钱,都留给王林算了。他能感觉到,自己恐怕时日无多了,最近几天腿脚手臂经常会不听使唤,都这个岁数了,也不舍得去看郎中了,左右这门磨镜子的手艺有了传人,心里也没什么遗憾了。
王林一脸开心的推着车继续吆喝,没看到身后的师傅,腿脚一瞬间的僵硬险些摔倒。
王贺年一直跟着这师徒二人,
看到他们,突然想到了自己初到京城时候的样子,带着警惕在街上乞讨度日。然后缠上师父,学了砍人的手艺。
不过自己师父看着没李山这么有耐心,虽然没怎么打过自己,但是那嘴骂起他来,可是毫不嘴软。
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他老人家。
一个下午看着这师徒俩只接了三个活,挣了二十五文钱,因为最后接的活只有巴掌大小,收了五文。
一开始精神焕发的王林,现在蔫头耷脑的靠在墙角啃着馒头。
李山则是靠着墙站着,端着碗喝着凉水。宽慰道:“别沮丧了,活少还乐得清闲,你吃完咱们就回家!”
王林无精打采的回了一个‘哦’便不在言语。
“早点回家,磨两面镜子,卖了赚钱一样。”李山笑道。
王林吃完了馒头,推着车和李山出了城,回到李佳围村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王林没让师父动手,一个人把车上的东西搬进了屋。然后找出一块磨镜砖,要给新镜子开光。李山拦住了他,说道:“天都黑了,明天我弄吧。”
“可是明天不还得进城做活吗。”王林急道。
“如果,让你自己去,能不能应付?”李山笑着说道。
王林一听这话,赶忙应道:“没问题!我能行。”
“那你就赶紧去睡觉吧,明天早些起,去城南的集市上摆摊试试。”
“好嘞!”王林高兴的应了一声,跑进了西屋,上了床。
李山咳嗽几声,挪着僵硬的腿脚,往东屋走去,他明天肯定进不来城了,今天的手脚格外的不听使唤。看王林今天的表现,想来是没问题的。
天色已晚,王贺年照例上了屋顶,倚靠着屋脊,看着满天繁星。
天微微亮,王林就起了床,收拾着东西,开始烧火熬粥,粥上架着篦子,热着两个馒头。等粥好了之后去叫李山起床。
李山的起床都费劲了,只能尽量表现的正常,走到堂屋坐在桌边等着徒弟盛粥。看着王林的眼神充满了慈爱,看到徒弟回头才低头调整表情。李山觉得自己自己没多少时间了,晚上辗转反侧的想了大半宿,已经没什么可以给王林的了。只能怪自己除了了这快要被淘汰的手艺,实在是拿不出什么东西能留给王林了。
两人喝了粥,李山看着王林把东西装车,一个人推着独轮车出了院子,长出了一口气,想着自己就算是没了,王林也能勉强度日,大概自己能瞑目了。
李山挪动脚步做到板凳上,拿起立在一遍的镜坯,放到磨镜石上,准备开光,他的动作很慢,因为手指也不大听使唤了。先用刀子把凸起厉害的地方抹平,在取出磨镜药,涂抹在上边,拿出毛毡擦拭药粉,粗糙的铜镜一点一点的出现光泽。
李山面上带着悲伤,如今市面上都已经开始用西洋传来的镜子,照出东西比铜镜更清晰,铜镜一点一点的被取代了,他也马上要被淘汰了。
想着眼角流下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