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和云娘跟在后面,不免有些担心。
门外停着一列棺椁,两边齐刷刷地站了一队黑衣蒙面人。一共十五个人,加上罗大虎,十六骑。也就是说,还有两骑,未出现。
他们都着黑衣黑裤,黑罩蒙面,黑色手套,左手都牵着黑色的马,黑色束腰上挂着同样的腰刀,佩剑,箭袋斜挂在左肩,右肩上站着一只鹰。
这神秘的燕云十八骑啊!罗成见到他们,不禁对父亲又多了一份敬意。
有了这燕云十八骑,他心里生出无尽的底气来。
查明真相,替父亲报仇!
见到罗成他们,十六个人齐刷刷地跪下来:“夫人!少主!”
母亲让他们起身。她什么也没有问。她似乎对一切了然于胸。
这是一个罗成从来没有见过的母亲。
一瞬间她似乎从一个慈祥的母亲,变成了一个威严凛然的女将军。
有一种女人,如水一般,随圆就方,千变万化,你永远不知道她可以有多少种样子。
她可以是任何样子。可以是女人,是男人。可以是妻子,是母亲。可以是将军,是战士。是锋利的刀,是热烈的火,是自由的风,是深厚的大地。她肆意流淌,奔腾不息,她可以滋养万物,唯独没有她自己。
只见她缓缓地走向父亲,每一步都像是要跨过万水千山一般。
罗成和云娘屏息看着母亲,不错眼珠。
母亲吩咐把父亲抬到前面的高岗上,天葬师已经在那里等待。
“开始吧!”
十六个人同时吹埙,呜咽声中自带着一种深深的宁静。
苍鹰如乌云一般自天边卷来,停在山岗上。
天葬师吹响了手中的埙,欢快而轻灵的乐声响起来,苍鹰们围在罗艺的尸体周围,一动不动。曲罢,它们开始分食。
罗艺一家是佛教徒,对于死亡,自是有着和常人不一样的观念。
人是不死的,消亡的只是肉身,而灵魂永不消亡。
母亲跪下,一脸庄严和平静,而罗成和云娘却早已经泪流满面。
天葬师唱起了歌,一种简单的元音,十六骑跟着唱诵:“嗡,拿马哈希瓦亚!嗡,拿马哈希瓦亚!”
声音自丹田发出,由小到大,由慢到快,绵绵密密,一浪滚过,另一浪接着滚来,没有来处,没有尽头,无休无止,循环往复,仿若天音。
处理完父亲的丧葬,十六骑各自奔去,隐没在茫茫大漠里。
罗成怕母亲伤心,犹豫几日,始终未曾开口问燕云十八骑的事情。
倒是母亲看出他的心事,主动说起了燕云十八骑。
燕云十八骑,的确是当年罗艺建立的。
连年战乱,北边的劳动人民,辛辛苦苦攒下一点过年物资,总会在年关遭遇抢劫,那些马背上的民族,以抢劫为乐,粮食、牛羊、女人、孩子,只要他们觉得有用,就抢走,没用的,一把火烧了,一刀砍了。提心吊胆地活着,东躲西藏地活着,猪狗不如地活着,这就是当时的景象。
罗艺联络了一些部族,希望大家联合起来,拿起手中的武器,共同抵御强盗。越来越多的部族加入其中,加起来共有十六个部族一万多人。这些部落主要以放牧为主,一年四季在大漠上游荡。
罗艺教这些部落首领用剑、骑马、种植、建房,渐渐这些部落安定下来,他们还学会了建碉堡,挖护城河,因为有了抵御的能力,他们安顿下来,渐渐的,人丁增多,兴旺、繁荣起来。
十八骑不是十八个人,也不是十八个部族,而是北方土地上所有的人,上至八十岁的老翁,下至十岁的孩子,他们是十八骑,八十骑,更是八百骑、八千骑。他们是松散的组织,无事时务农放牧,有事时才拿起刀剑。
十六个部族首领,加上罗艺和母亲,所以才称燕云十八骑。
“爹在世时为什么不告诉我燕云十八骑的事情?”罗成问。
“他告诉你了。”母亲说。
“什么时候?很小的时候吗,我不记得了。”罗成说。
母亲摇了摇头,进屋拿出一只埙。一样的“L”,一样的“十八”。
“他教过你了。”母亲说。
是的,他教他吹埙,命令他记住一些特定的乐音。
“记住这个有什么用?”
“燕云十八骑以埙为号。”
他恍然大悟,原来那些特定的音符是这样的含义。
“他们会驯鹰,用苍鹰传递信号。”
“他们马术精湛,不,他们简直就是长在马身上。他们来无踪,去无影,他们与这脚下的大地融在一起。”
“他们不杀戮,他们手中的刀剑,是用来自卫的,是用来对付侵略者的。”
“这就是你爹一直没有将燕云十八骑交给皇上的原因。因为他们不是战士。现在,你明白了吗?”母亲说完,问罗成。
罗成摇了摇头。
母亲叹口气,接着说:“严格来说,燕云十八骑,没有首领。你爹是将军,领兵打仗。但燕云十八骑,不是士兵,所以他们虽然听命于你爹,但在体制上,不属于你爹。他们属于他们自己,他们听命于自己,他们打仗,是为了扞卫自己的权利、生命与和平。”
母亲把埙交到罗成的手中,说:“现在,你就是燕云十八骑的一员了!记住,燕云十八骑,不是战士,只为扞卫自己的生命、权利与和平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