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新月初升,旬府那一侘奇曲雅乐的行香深院,章台楼阁翻光倒影,花窗映得盈袖长舞,停似鹤栖,挥若惊鸿。
依旧这栋角楼底下的那间狭窄小室,小谣俯身只又将一碗汤药递给惜惜,一连数十日的照料,这孩子的伤势也算有所好转。
不过眼下还是满头缠住布条,只露出鼻孔与嘴巴,惜惜双手捧起药碗正努力仰头把黑苦的汤药喝下。
“惜惜真乖!”小谣和煦一声,只管接过那只喝得一滴不剩的空碗,即便心知肚明这孩子所受的是无妄之灾。
然而旬府这官邸豪府里头,奴役迫害乃至草菅人命的事早也司空见惯屡禁不鲜,大小管家只顾睁眼闭目麻木不仁。
即使有人于心不忍,替这些孩子扼腕叹息,却无一能够阻止悲剧一次次的上演,高尚不是因为一个人位高权重会本真如一,邪心毒害更容易由他们弹指挥下。
“小谣姑姑,我是不是以后都不能在台上唱戏了呢?”惜惜却没有即刻躺下,而是弱弱的问。
小谣则安慰,“等惜惜好了,就跟姑姑去前院做事吧。”
听闻,惜惜低落的心绪,好似有个拨浪鼓咯咯的被转起,是否可算庆幸,“真的可以和姑姑在一块做事吗?”
“花匠里头正空缺了一个位置,等过几天你再好些,我就领你过去。”小谣轻柔的对她回道,这关乎惜惜的去留问题,也是小谣的一番努力周旋才能够使惜惜暂时得以保全。
“谢谢,姑姑!燕儿告诉我,要不是姑姑的悉心维护,我都不一定能不能活下来。”惜惜茫然的视线落在手背上,由于阻挡那刀刃而留下了一道很长的血痂。
“是惜惜很坚强啊,否则这些药就不会这么有效。”小谣扶着她躺下,又掖上被子,在她耳畔小声说道,“惜惜,答应姑姑一定要把原先的事忘掉。”
这几个孩子亦是新近充入行香院的伶人,大多来自氏族人家因株连获罪没籍成的官奴,他们识字聪慧,能歌善舞相貌美丽,被教坊司专门培养成为专供权贵消遣取乐的螟蛉子,而他们的生命也就如烟花蝴蝶般十分短暂。
小谣移出这间狭隘偏室,夜风拂着发鬟,神色当已戒备,步子一拐往那花繁柳密之处,倏忽间已穿身于一棵丹桂树下,挡下一人前进的步伐。
那人一怔却又了然,自摆手冲她一语,“惜惜能活下来不一定是好事!”
就如她预料,此间的霁川有意与她一见,否则方才惜惜房中,他现身帘子外头听了她们的对话,故意留下一些动静,就为引起她的注意。
此隙也非隐蔽之地,只是夜晚无人经过,小谣眸半弯叹一句,“阁下不也很用力的活着吗?”
“你…”霁川一噎,知她行事周密,可不是对他在此早就知根知底,况且她与旬迟走近,各中意思也能参透一二。
“阁下,是有什么话要说吗?小谣洗耳恭听!”小谣恭身候立一侧,亦如恪尽规矩的侍女那般。
“阕…我说小谣,你比寒影通透圆融多了,能在旬府中立足生存,可不是一般人能够长此以往的。”霁川瞥得她谨慎细微,说的讳莫如深话里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