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莺停住马匹,背对燕凤道:“君以我在侧,则心神不宁,恐不能不辱使命!如是,既知父亲或是赴五台矣,如何我尚强要与君同行,而不为君——为我夫妇之义,东行寻父?”
燕凤策马追上爱妻,伸手仍拉其手道:“卿美名满天下,若随我赴上郡,不但一路为人瞩目,尤其入城之后,恐苻洛粗豪武人,亦将生心……”
慕容莺看向夫婿,嗔怪道:“汝说来道去,却是并无主意,却要我作主张乎?我意便卿向上郡,我赴五台,无论奉使寻父,两不耽误!”
燕凤方觉自身并无确定主意,不禁脸上一红。慕容莺哂笑道:“雁门燕子章,亦有羞赧面赤时!嗯——君字子章,奈何不字彰明昭着之彰?卿素日平静如水,今此羞赧貌,亦难得彰明昭着!哈哈哈……”
三
两人本无芥蒂,只不过一时为难,非实有意见不合,一切都在商量中。只慕容莺鲜卑女子,却也豪气过人,见夫婿为难,便欲强行割舍万般不舍之情,虽知前路艰难,若就此别过,不知何日方能再会,为使夫婿安心奉使,遂其子承父志之愿,亦只能忍痛离别,为夫远赴五台山寻父,慰婿忧父之思,以待将来不知何日之重聚!
慕容莺亦知自身美貌过于常人,此番奔走虽戴垂幕斗笠,亦时时引人注目。若苻洛亦好色之徒,己既有美名,前年以燕中山公主之身赴代国和亲,而终嫁代国世子太傅燕凤之事,恐早已传遍天下,其为秦守北境之方镇,自亦久闻,况前年其正以己为和亲公主赴代,而乘代国西河空虚,入侵至于参合陂,岂有于其中山公主大名,不如雷贯耳之理?若其乃拓跋寔同类,则奈何?
慕容莺思虑及此,乃狠下心,慨然调转马头,东去而不顾夫婿。本以为燕凤也是一般思虑,却不料燕凤立刻追来,虽初冬塞外风已大寒,慕容莺心中却是温暖无限。
燕凤见爱妻转嗔为喜,虽平日喜其娇嗔,此刻却不料其忽有男子气,慨然应允分别,孤身东去为己寻父。虽女嫁从夫,以舅姑——夫婿父母为父母,重于生身父母,总是非常之应诺,燕凤自是感动不已。只心中绝不放心其独自东去,若偕行奉使上郡,复恐有不测之危,故心中实不知如何措置。至此慕容莺慨然应允作别,即赴五台为其寻父,燕凤并无此心,便不免惊慌失措,见娇妻转嗔为喜,才放下心来,却忧究竟如何是好!
慕容莺见夫婿复现愁容,乃道:“前年在参合陂,父亲实并未如何苍老佝偻,特粉饰其面使黧黑苍老,复故意屈身作老朽之态,亦可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我虽非须眉,若扮作男子,为公子书僮,不亦宜乎?”
燕凤只忧心爱妻因美貌为人觊觎,不曾想到此节,立刻拍手称妙,道:“若非坚执携汝同行,我翩翩佳公子,便无书僮相伴,岂不使人诧异,复何由混入上郡城中去?”言罢搔首大笑。
慕容莺道:“此番奉使成功后,郎便退隐如何?且父亲不知何处,总要相寻,若寻得父亲,便深山结庐,侍奉父亲终老天年,你我夫妻,便安居山中,不问世事,岂不人间至乐?”
燕凤伸手执其手,举另一手指天道:“卿之志愿,正是本怀!若违此誓,使燕凤此生——不能复见爱妻一面!”
慕容莺泪光盈盈,笑道:“却要奉使成功,否则我为苻洛夺去,或为己妻妾,或进之秦主,便真不能复见哉!”说罢觉不妥,乃呸呸连声,道:“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阿弥陀佛!”
燕凤道:“一路无城邑,五原正受柔然攻围,只能复入平城,买衣沽酒,为汝装扮,且饮杯酒。一则解渴乏,二则免得入上郡城中,你我主仆并不对饮,使旁人诧异,‘此书僮如此貌美,此公子何以不生龙阳之爱?乃不令对饮!’却又要使人生疑!哈哈哈……”
慕容莺便抬手打夫婿,嗔道:“我扮作丑八怪,任何人见了,都要作呕!却如何以公子不爱美貌书僮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