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你身子弱，还能对我如何呢？我贱命一条，在没死之前，找个人作伴也不错啊。”她带着笑，企图让我放松下来。

“那好吧，那我就把陪你，当做我人生最后一件事吧。”

她对我的恩，不管我承认与否，都是要回报的，而我无以为报，只能将我所有的时间，全部给了她，倒也公平。

“别瞎说。你还年轻呢。”她转过头去，不知是被我突如其来的走心言论，小小的感动了一下吧。

你别说，两个无亲无故的孤独灵魂，在岁月尽头里，毫无杂念的相互陪伴，也算是一桩美好的事。

“那也是，要是你走在我的前头，记得在我的脏馒头里，也加点老鼠药吧。”我很认真。如此活着，又能如何呢？除了那不知几时降临的加倍灾难，我还有资格期待什么转机吗？我想都不敢想。

我以为日子就这样枯燥无味地熬下去就好了，熬到饥荒过去，熬到兵马撤去，熬到大家的怨气突然消散，或许日子，总能平静几天，说不定，还能见见那焕然一新的世界还说不定。不过早已被剧透的我，深知了这个国家往后的命运，或许能安生个几年，等猎人弄丢了他的小狐狸，又会再次陷入黑暗。如此细想，我当时将昱城城门打开迎接他们来，是不是也只是丢给那些绝望的人们，一个短暂而虚无的希望呢？当希望落了空，估计我又是那个被咒骂得最狠的人了。

哎，果然，任我如何挣扎，也逃不出那层层叠叠的圈套，下一辈子，我还是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地躺平吧。庸碌无为，都无所作为了，还何须担心那些“作为”带来的反噬呢？

我发现了，当我一松懈下来，危机就是在悄然靠近了。

这不，我如往常一样，度过漫长而无聊的一天，沉沉睡去。醒来，这个世界，又变了一个模样。

入睡前，还是被那熟悉且令人安心的霉味笼罩，醒来早已浓烟刺鼻，火光滚滚。

“大娘...”该不是那大娘忘了灶上的火了，还好自己被呛醒，不然自己死了倒无所谓，别连那日夜照顾我的大娘，都像是死神收命一般葬身于此。我腿脚不便，只能趴在地上，用两只手支撑着身子，艰难地往前爬去，草屋的地板冰冷粗糙，换做平日我还有功夫抓两块破布护着手肘，如今一时情急，爬了几步，那手肘手腕都被扎得破皮渗血。

快一点，再快一点。将那大娘唤醒，让她赶紧脱离危险。

好不容易，我爬到她的硬榻，却看不见人。难道是抛下我，自己逃生了去？这样也好，拉上我，说不定还没跑出去就被熏死了。

草屋大门就在前面，我在努力多一点，就可以爬出去了。

可是我竟然有些犹豫，要离开吗？

我如果一心求死，如今便是个好机会。两眼一闭，悄然消失。可惜了大娘那么用心的照顾，一番心血，也是喂了狗了。

如此一想，多少有些对不起她。如果要死，也别死在别人屋里头吧，晦气得很。

那浓烟呛得我鼻涕眼泪都流了，但环顾四周却没看到一星半点的火花，多少是有些诡异了。算了，死多容易，活着才难。爬出这个屋子，挣得一线生机，说不定，日后有机会，还能躲在暗处，偷偷瞧一眼那藏在心里的人，见他安好，我才能走得潇洒无憾不是吗？

吱呀一声，我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那扇古老破旧的门。

那门发出的声响，如哀嚎，如警告。

一瞬间，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这熟悉的感觉，没错，每一个血呼啦擦的劫来临之前，都多少有些预示。而这次，这门的另一边，好似是那些我无法接受的凶兽恶魔一般。

刺目的光亮，晃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一边呼喊着大娘，一边拼命遮挡着刺眼的光线。而门外四周一片寂静，而这死亡一般的寂静，连半声蝉鸣鸦啼都没有，更加诡异了。如今我倒也不是怕自己还能被如何了，只是担心害了那无辜的大娘，捡了我，算是捡了个大灾难回家了，实在是可怜。

好不容易，我勉强睁开双眼，匍匐在地，视角受限，只能看到低处的事物，除了杂草、石板、脏乱的泥泞，还有什么？那是什么，我看不清，只能用手摸了摸。

猛地，我被一双脚，狠狠地踢翻在地，本来是趴着的，那巨大的力气，直接将我掀翻，现在倒是四脚朝天，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了。原来我摸到的，是一对脚，光亮刺目，我终于适应那强得要命的光，终于看清，不是一对脚。是好多好多双脚，而它们的主人，无情的站着，举着那明亮燃烧的火把，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站在我面前。

这一脚下来，着实吃痛，那受力的肩背，一时间无法动弹。我艰难抬头，才知为何，没有失火，为何火光冲天。没有烧炭，为何烟熏刺目。

这么大阵仗，倒像是来要债的。冤有头债有主，不用猜了，肯定奔着我来的。身体才恢复几分元气，便迫不及待想来击垮了。

那许许多多的火把，将漆黑的夜映如白昼般明亮晃眼。而那手执火把的人，一个个面无表情，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唯有冷漠和淡然，还有一丝丝的麻木呆滞。这些是什么人？如果我不是确定我还在人间，都要以为是那些熟悉且讨人厌的地狱上级了。

他们居高临下，睥睨着站不起来的我。就像看一只不慎入笼的将死老鼠，脑海中想着要如何将我处置解决。气氛阴森诡异，让我不禁好奇，如此阵仗，仅仅是为我而来吗，倒也不必，如今我这副模样，杀鸡哪里要动用到杀牛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