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慢慢起冷,些许的寒意似乎消减额头两侧的痛楚,皎白的月光投落窗棂,地面拉起一条长长的黑影,他支着额,漆黑的眼眸如化不开的浓墨,陷入一片沉思。
最近些时日,即便定时服药,发作越发频繁了。
他这病跟了他十几年,情况怪异,既不是普通风寒亦不是重症,连大夫摸不出病因,直言道得了怪病,难以医治,一直以来只能用药抑制。
前段日子,他隐隐察觉程氏蠢蠢欲动的心思,于是趁她动手前,先下手为强往院子里放把火,舅舅柳卫私下安置一具与他体型相差无几的死刑犯尸体,烧足两日夜,让府邸上下的人都误以为他已身亡。
而在柳卫的帮助下,他安置宁乡县的一处小村子里静养,好日后重振旗鼓,不曾料到遭人用劣拙的手段算计陷入舆论,他未免之后事情发酵闹大,便允诺成亲。
婚后,她对他的厌恶显而易见,他置之不理,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渡过一段时日,然而却在她那日回来一切都变了。
“咕!咕!”
一只扑腾双翅的白鸽落入窗台,适时打断顾昭的思绪,他推开窗牖,取下捆绑白鸽爪子上的信条。
一切如常,切勿暴露。
他随即烧毁,寥寥八个字,已简单说明隔壁之人并非程氏安插过来,那她又是谁?有何目的?
脑海忽然闪现揽住她的画面,腰间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手作乱时带来的感觉,他呼吸微滞,又羞又恼,耳根爬上一层红晕。
顾昭出身镇北侯府,挂着世子的名头,却不受人待见备受冷落,因此养成淡漠的性子,不喜与人接触,故而面对全然变了个人的沈绵绵,抱有隔阂与疑心。
但从今日来看,她貌似,单纯地觉得他好看,就……无其他陷害他的意思。
思及,一股难言的情绪蔓延心头,似郁闷似羞赧,顾昭默然半晌,方缓缓睁开眸子,姑且只能暂时留着了。
隔壁房的人睡得死沉,丝毫没察觉危险与她擦肩而过,她翻了下身子,嘴里喃喃道:“拿我钱的,给我死!”
翌日清晨,一缕熹微的光芒倾斜而入,打落到床榻恬静的小脸上,她稍稍一动,睁开了双眼。
气温好像又降了一点,屋顶的缺口已经填补好,风却从其他细小的缝隙中钻入,难怪她睡那么熟,被窝实在太暖和了。
沈绵绵只剩十文钱,不能懒床,得赶紧起身洗漱出门挣钱。
灶口的柴火经一夜已熄灭,锅里的饭菜分毫未动,她不免有些气闷,幸亏天凉不容易馊,否则浪费了。
沈绵绵敲响他的房门,刚准备说话,门一下打开。他一身素色白衣,墨发拢脑后,眼睑半敛,因起没多久,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性感的锁骨,凌乱之中夹着几分慵懒的气息。
沈绵绵站直也只到顾昭的肩膀处,从她的视角看,迎面而来是一片如玉般透着光泽的肌肤,以及不时上下滚动的喉结。
这……
她不由咽了咽,刚开始的怒气也一下熄灭,原本准备指责的话霎时卡在喉咙里。
顾昭顺着她的视线才发觉,肩膀一僵,他沉默地抬起手拉拢严实,直至贴合看不出任何缝隙。
“咳,你身体好点了吗?”
沈绵绵颇有些遗憾收回目光,清了下喉咙问道。
“好多了。”
顾昭淡淡回,声线夹着几分醒后的沙哑。
“那就好。昨夜我留了饭菜,你为何不动?”
“我昨夜并不饿。”
哈?生病不吃东西,准备升仙?
“不饿也要吃!”沈绵绵瞪圆眼睛,她火是消了但还有气,说话的音量不由提起,“你不舒服更应该吃饭,才有充足的营养养身体。”
顾昭顿了顿,不明白她为何抓着一个平常普通的小问题不放,就在眉宇皱起的下一秒,便听到她说。
“万一你去世的爹娘,还有其他关心你的人看到,铁定会伤心的。所以,别看是件平常小事,吃饭对身体很重要,哪怕不想也要吃一点,不然哪里来的营养支撑?”
沈绵绵小时候故意吃得很少,为的是让爷爷奶奶吃多点,后来因营养不足昏倒河边差点溺死了,那会儿她第一次看到他们伤心自责的样子,之后为了不让他们担心,直到长大出来工作,生活再困难她都有好好吃饭。
他微怔,柔和的光线映照她的侧脸,明明是生气的口吻,却令人无法生厌。一刹那,心尖那股烦躁被一丝细微的触动抹去,他眸光闪烁,抿唇不语。
“好了。”语锋骤转,沈绵绵也不是那种一大早故意找茬的人,她不过想身边的人能好好生活爱自己,“要不是看在你长得好的份上,我还懒得说呢。”
顾昭:……
她嘀咕句,接着说:“等下吃过饭,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