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女儿还活着,估计跟你一般大。”
沈绵绵愣了愣,抬手掀开帘子,车内的物件瞬间被吹得七零八落的,她放下些只露出一角,坐到云娘旁边。
云娘睫毛沾上不少雪团,眼神坚定目视前方,不急不躁驱使马儿。
“十年前一群土匪来到我的村子烧杀抢掠,我夫君为了护我离开惨死恶人刀下,后来逃亡被他们抓住,我的女儿害怕哭闹,这帮人直接将她杀死。”
或许听见沈绵绵的年纪触景生情,她轻描淡写诉说她的过往,若非镖局一行人路过行侠仗义,她可能惨遭凌辱致死。
而后她独身一人无处可去,索性跟着镖局的人去跑镖,因为女子在男人眼中柔软无法挑重担,一开始她遭到拒绝。
云娘性子不服输,一路过来吃尽苦头才有机会待下来,因此也成为镖局里唯一的女子。
云娘略微侧过脸瞧了她一眼,语气轻松:“抱歉啊,第一次见面说那么沉重的话。”
天实在太过寒冷,稍坐会儿手冻得通红,沈绵绵动作僵硬地拢紧领口,回道:“没关系,这几日没人跟我说话,有你在路上正好解解闷。”
云娘爽朗笑了几声,“我听少当家说你夫君是位代笔书生,一般来说平常不会太乏闷,他们动不动出口成章,可逗了。”
“这倒未必,我夫君话少。”
昨夜他病情反复,沈绵绵照顾整整一宿,未有丁点的好转,也不知道这三日他能不能挺得住。
云娘不动声色斜睨眼,一讲到她的夫君神情变得落寞,眼底闪烁黯淡无神的光芒。
云娘微微拉紧缰绳,悄悄地加快了马儿的速度。
行至半路,似乎走到山上某处风口,大雪裹挟寒风飞奔而来,云娘只能改走其他小道,避免马车掀翻。
两人马不停蹄奔走一日,才堪堪翻过一座山,云娘寻到间客栈先在此处落脚一夜,翌日卯时准点出发,临近晌午时分抵达目的地。
正如云娘所说,平遥镇的人极爱梅树,沈绵绵一路过来发现每隔几米就能见到一棵,花未开,枝头却缠满红色布条,随着风在空中飘荡飞舞。
“云娘,你先留在马车休息,我去问问当地人。”
“不用。”
云娘摆摆手,“你人生地不熟的,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沈绵绵弯唇,明亮的眼眸点缀星辰光芒,“好,谢谢你了云娘,回去请你吃饭。”
云娘上回跟丁大壮他们吃过她开的摊子,一直对麻辣烫念念不忘,与其口头无谓的答谢,倒不如来点实际的。
果然听她说完,云娘眼睛亮了亮,“你可得记得啊,别忘了!”
“放心,我绝不会忘的。你喜欢吃什么跟我说,会做的我尽量给你做。”
“我喜欢吃的可多了,狮子头啊,红烧肉啊,扇子骨……只要有肉就成,饭后再来点糕点最好不过了!”
一说到吃,云娘滔滔不绝掰着手指数,语逢一转,她正色道:“但眼下找人要紧,回头再说吧。”
丁大壮只见过那名大夫一次,具体模样已经记不清了,大概只记得对方姓杜,好在他在平遥镇的声望大,稍微打听番便知道了。
“小娘子,你来得还真不巧了,杜大夫方才到隔壁镇给病人看病去了,你恐怕要等到明日才行。”
“明日?”
“是。”药铺掌柜道,“你瞧外头的雪下个不停,杜大夫明日赶回来已经算早的了。”
云娘知晓沈绵绵心急,连忙安抚道:“绵绵,你别太着急。既然杜大夫明日才能回来,不如再多等一日吧。”
沈绵绵皱起眉,不安攥着衣角:“我怕我夫君……”
“瞎说什么!”
云娘低声呵斥,“你夫君福大命大,会没事的!”
“但愿如此。”
当下沈绵绵只能忍着内心的煎熬,和云娘到镇面的客栈暂且歇脚。
……
“绵……绵……”
“顾先生,你在说什么呀?”
“绵……”
床榻上的男子蓦然睁开双眼,猛地站起来,一旁给他擦汗的小文登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面。
顾昭微微喘着粗气,他支着额,眉眼浮现几分病后的虚弱,“小文?你怎么在这?”
“我娘让我过来照顾你。”小文站起来拍拍屁股的灰,“你都睡了快两日了。”
两日……
他下意识转头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屋内长时没开窗透风,光线昏暗空气弥漫一股难闻的气味,顾昭一顿,心头涌出一股失落的情绪,“我娘子去哪了?”
“沈姐姐去平遥镇给你找大夫了。”
“她一个人去?”
闻言,被褥猛地一掀,顾昭面色暗沉下了榻。
小文只知道沈绵绵去平遥镇,其他一概不清楚,摸了摸头不知如何作答,看他不顾自己直接下床,急忙拦住他。
小文年纪小,只能抱住大腿的位置,“顾先生,我娘说了你不能出去。”
顾昭担忧沈绵绵要紧,扯开小文的手后,衣服未穿往外头走,迎面撞到刚进门的王婶。
“顾先生,大冷天的你不要命了?”
王婶吓了一跳,看清之后斥责道,“沈绵绵去平遥镇给你找大夫治病,你倒好,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管不顾!”
“王婶,她一个人去平遥镇,你怎么不帮忙拦住她!”
顾昭全然没理会她说的话,方才出来匆忙,外面寒风阵阵,吹得他的衣袂飘飘如仙人下凡。
“谁说她一个人去的?她又不识路,她是和镖局的云娘一块前往。”王婶恍然大悟,知晓他担心沈绵绵的安危,苦口婆心劝说。
“你赶快回屋躺着,她为你顶着风雪找大夫,回来以后定不想瞧见你这模样。”
得知有人与她同行,顾昭的心稍微放落一点,可思绪止不住牵挂着她。
他转身回到屋内,一言不发坐到椅子上,时不时低头轻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