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牌一放,太子眉头一挑:“哦?”
此事宫中未有隐瞒,他知晓并不奇怪,只是他忽然提议让民间郎中治病,着实令太子没想到。
“你觉得宫内御医不可靠?”
顾昭微顿,“微臣觉得陛下病情蹊跷,正巧识得一名对疑难杂症医术颇为了得的大夫,想为陛下瞧瞧。”
“当下边关屡遭北国侵扰,朝廷局势格外紧张。如若陛下病情加重,唯恐会引起大乱。”
太子甚有察觉异样,他的心腹近日子以来时刻留意父皇的状况,然而他的身子像是破洞的木桶不停漏水,病情一日比一日差,也找不出任何奇怪的地方。
“孤知道了。”
太子撇过他一眼,“这事孤会另外安排。顾世子此番立大功,孤得好好奖赏你一番。”
“为殿下效力乃微臣之职,奖赏免了即可。”
他虽是这么说,太子却心意已决。顾昭见状,接着道:“若殿下真要赏赐微臣,微臣有一事恳请殿下应允。”
太子动作一滞,定眼看来:“说罢。”
暮色苍茫,京城气温下降,天际悠然飘飞细碎轻盈的白团。
王戎站在门外许久,黝黑的脸庞像大门张贴关公的画像,冻得黑面通红。
他搓了搓手,紧闭的大门正好打开,相互对视一眼,顾昭微微颔首提步离去。
门开敞,凉风倏地灌入,太子沉沉目光夹杂几分复杂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忆起方才的对话。
内侍连忙找来件大氅给太子披上,他挥手制止,王戎进来掩上门,飒飒风声转而沉闷。
“王戎,明日辰时你秘密安排杜大夫随我一同进宫。”
太子敛起视线,冷声道:“切勿引起旁人的察觉。”
“属下明白。”
……
客栈二楼窗牖向南,宽敞水流蜿蜒横在中间,水波荡漾倒影迷朦灯火,不远处时不时传来莺歌燕语。
人生地不熟,沈绵绵再好奇也没有随意离开客栈,趴在窗沿边探出个小脑袋,安静观望对面喧闹的气氛。
“绵绵,我回来了。”
门吱呀打开,顾昭风尘仆仆迈进来,“看什么那么入神?”
小二在室内摆置炭盆,噼里啪啦烧着,热意与冷风交融,温度说暖不暖。
“没啥。我还以为你进宫议事要一宿,那么快完了?”
“嗯。早已有人送信给太子,他很多事已知晓,议完便回了。”
“还挺快的。”沈绵绵道,“那还住客栈,倒不如直接去镇北侯府。”
顾昭伸手,习惯环住她的腰,“不急。”
顾元身受重伤,随从把他搬到隔壁的房间,沈绵绵从中了解过一二,于是问:“你那同父异母的弟弟怎么办?他还在隔壁躺着呢。”
“无碍。”
昏暗低迷的光斑晃影,映入他晦暗不明的墨眸内,顾昭唇角微扯,扬起一丝若有似无意味不明的弧度。
“待明日太子赏赐下来,再回去也不迟。”
沈绵绵愣住几秒,思忖片刻,意会其中的含义,一道第三声音调的“哦”尾音拉得老长。
“我明白了。”沈绵绵看破他的心思,狡黠道,“你是想诛他们的心吧。”
对方那么厌恶他,他不仅病愈还活着立功回来,而自己的儿子却躺在屋内生死不明,打得就是这种心理落差。
顾昭毫不掩饰点头承认,把另外一面坦诚展现出来。
“没错。那不过是开胃菜罢了。”往后还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床榻铺好被褥,二人一同观望夜色美景,待人流渐散这才上榻歇息。
“小桃,打探到消息没?”
“不知道,听他们说王大人昨夜便回了,可少爷那边丁点风声都没有。”
程氏倏地站起,着急的神色全写在脸上,“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元儿可是跟太子一起走的啊!”
京中急召,太子先行返宫。顾元等人在后面善尾,归来时日较慢属正常,可王戎已经返京了,她连个消息都收不到。
程氏心急如焚,隐约感到一丝不详的预感,“不成,待老爷回来得问问情况才行。”
很快一个慌慌张张的家仆跑进来,印证她的猜想。程氏的心提到嗓门:“元儿是不是出事了?”
“二、二少爷他……”
“他怎么了?你快说!”
家仆上气不接下气,缓过会儿一股脑倒出来:“二少爷与土匪交手,不慎从马背摔下来,至今未醒来!”
“什、什么?”
如同晴天霹雳,程氏脑袋嗡嗡作响,仿佛抽去魂魄怔愣坐下。
紧接着顾元被人抬进来,程氏如梦初醒,忙不迭护送他进屋。才走一步,然而另一则消息再次彻底将她打入谷底。
“夫人,还有一件事。世子他还活着,正在大门口迎接太子内侍,等候封赏!”
程氏双眼瞪大,不可置信地僵硬转过头,仿佛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她一字一句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世、世子他没死!”
门口传来一阵说笑声,那抹熟悉又令人憎恨的身影被人簇拥着出现在她眼前,程氏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收起,握成一个拳状。
她死死抑住心口喷涌而出的愤恨怨毒,肩膀因极力隐忍而不住发颤。
“母亲。”
男子风清月朗,眉目俊美,露出一个谦和与沉静的淡笑。
他拱了拱手:“我回来了。”
温和平静的四个字,在程氏听来就像阴冷嗜血的毒蛇充满危险和挑衅。
“你……”
她抬手指向他,迟迟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一旁的老太监是太子的内侍官,不疾不徐笑眯眯道:“夫人,那场大火所幸世子无事,此次多亏世子相助,剿匪一事得以了却。”
“为此太子赐下绫罗三匹,黄金白银两箱,如意白玉一对表彰世子赫赫功劳。”
末了,老太监布满皱纹的脸望向她,笑容和蔼,“夫人,世子。请领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