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琢怎么想的不知道。
反正弥月是有点尴尬和无所适从。
有种迈向新生活的忐忑。
尤其,代价还是与“陌生人”结婚。
秋阳正燥,不留情面地打在车前窗上,恰好照到眼睛,无论怎样回避都逃不过。
她不太舒服地眯了下眼睛,下一秒,谢不琢似是留意到,在等红绿灯的间隙,抬手将她的遮光板放了下来。
这是个释放善意的信号。何况昨晚,两人差不多达成共识,这场婚姻,只是交易。
他帮她离开C市,离开钱家,她帮他做长辈的挡箭牌。
“只是挡箭牌的话,你的选择其实有很多吧。”昨晚,在电话中,已经敲定“合作”,弥月却还是多了句嘴,问了他之前提出和自己结婚的理由。
答案不太出人意料,谢不琢说,家里催得太紧,这么多年,烦了。
于是她便说出了那句话。
谢不琢沉吟半晌,算是默认,轻飘飘却让人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你看起来不太会对我动歪脑筋。”
“嗯?”弥月想了想,觉得他指的是应该她心里还念着闻琛这一码事。
心说,一般人都比较介意妻子——哪怕是名义上的妻子心里有旁人,谢不琢不知怎的倒还挺中意。
谢不琢也没解释。
后边两人又说了点有的没的,挂了电话。
到达民政局,发现今天挺热闹,好像还是个黄道吉日之类的。
谢不琢停好车,抄着兜和她一块儿走进去,心情看起来还不错。弥月脚步则稍迟。
毕竟从小没叛逆过,这一个月接连逃家、领证还即将又逃一次,体验着实够新鲜。
民政局这两天翻修,路错综复杂,门口特地安排了个工作人员负责指引。
结婚上二楼,离婚左拐。
工作人员远远看见一对年轻男女走过来,外形条件极为优越,让人不禁感叹月老的红线真是牵对地方了。要不是俩人都没戴口罩帽子,身后也没跟着摄影师助理之类,准让人以为是什么明星或模特悄悄隐婚。
但,真的是来结婚的吗?
工作人员看着两人中间足可以塞进个一百八十斤大胖子的距离,产生 了狐疑。
虽然说年轻,但也可能是结婚早,或者长得显嫩,反正,最强有力的证据就是,来这里的情侣哪个不是手牵手,浓情蜜意地快成连体婴,只有怨偶,才会保持这么客气的距离。
她心下有了主意,刚想开口旁敲侧击,男人便先问,“结婚是二楼?”嗓音好听,懒懒散散的,又不显得拖沓。
“啊,对!”工作人员很快反应过来,做了个“请”的手势,为了弥补方才不礼貌的猜测,还加了句,“新婚快乐!”
话音落下,两人对视了眼,神色都算不上十分甜蜜,但还算默契,几乎前后脚转头,和她道谢。
上楼时也不约而同保持着十分客气的距离。
没谁刻意拉开,也没谁刻意接近,就两个人十分自然地走在自己的路上。
“…………”工作人员盯着他俩的背影,越看越觉得有种不同寻常的般配。
负责手续的工作人员在翻看两人的户口本时,谢不琢坐在那,随意一掠,就看见了“曾用名”这一栏。
弥月(钱月)
“你以前姓钱?”他随口问。
“嗯。”
这句问话,勾起了弥月的回忆。
最早,从福利院被领回钱家的时候,她随父姓钱,名字来自于福利院工作人员给她的昵称“小月”,因为她被丢弃时,包裹里写了出生日期,农历四月十五。正是满月时。
后来,因为一个算命的说,钱父钱母正是因为领养了她,挤占了原本该留给钱家骨肉的位子,所以这辈子是真的没希望再有小孩了。
钱父当年被医院确诊没有生育能力,实在没办法才在福利院领养了弥月——当时也想要男孩儿,但不是有残疾,就是别的不清不楚的毛病,就弥月一个小姑娘,格外漂亮,像颗水灵灵的白菜,才被挑中。C市这边,普通人家就挺爱求神拜佛,有钱人更是迷信,钱父钱母不疑有他,连忙给弥月改了姓,又送去了外公外婆那,希望奇迹发生——扔是不可能扔的,因为当初钱家领养女孩儿这事,媒体小范围报道过,福利院也不允许无缘无故把孩子送回去。
最后钱父钱母还是没能备孕成功。
在弥月稀薄的记忆里,也是这时候起,就是小时候无缘无故被送去了海边一趟,再回来,钱父钱母对她的态度,就有些微变化了。
不明显,但小孩子也是很敏感的,能察觉到每每望向她的目光里,那难以言明的憎恶之意。
定下神来看,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弥月垂了垂眼睫,“后来改的。”
谢不琢轻挑了下眉,也没说什么。
盖章的工作人员抬起头,怎么看怎么也觉得这二位交流冷淡了点,还透露着一股浓浓的不熟,盖章之前,还特地说了句,“新婚快乐哦。”
弥月礼貌弯弯唇,说,“谢谢。”
看来没走错地方。
工作人员放心了,啪啪两下,干脆利落地盖了戳。
***
走出民政局,恰好十一点多,午饭时间。
弥月正想着要不要请谢不琢吃个饭,毕竟现在两个人领了证,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姑且算是同路人了。
而且,之后她要麻烦到他的事情还有很多。
“你接下来去哪儿?”她先问了这个问题。
说话间,一辆黑色轿车刹在眼前,开车的是位司机,谢不琢来时的那辆银灰色轿车不管了,径直上了这辆。
“机场,我12点50的飞机,飞A市。那边还有个会要开。”谢不琢说。
“啊……”看来饭是吃不成了,下次吧,弥月这样想着,忽然意识到,“你不会,昨天在A市吧?”
男人“嗯”一声,“早上飞过来的。”
轻描淡写的一个“嗯”,弥月却有些微微出神。
念书那会儿,从同伴的聊天中,她也差不多知道,谢不琢是有钱人家的少年,而且,据说和他们还不是一个“阶层”。这样的大少爷,弥月凭刻板印象想着,应该是被“宠坏”的吧。
就很难想象,他特地早起,一个上午飞两趟,就为了和她领个证儿。
弥月更不好意思,说,“麻烦你了。”
“真觉得麻烦,不如配合我一下。”谢不琢说着,随手拾起丢在车上的结婚证。
“怎么配合?”弥月诚心问。
谢不琢看她一眼,虽然是秋天,毕竟天还是有点儿热,她出了汗,碎发被汗沾着,末端随冷气飘起来,撩过清纯的眉眼。
手指在扶手上敲了两下,忽然恶趣味。
将扶手抬起,两人之间再无阻隔。
谢不琢拿起手机,原相机自拍模式,对准了这边。
弥月愣了愣,大概意会,凑上去,试探性地比了个耶。
不知道是不是被动作傻到,拍完她笑了一下,余光瞥见,谢不琢的唇角也微微上扬着。
“你喜欢自拍,还挺意外的……”她在心里嘀咕,却没留神说出了声。
谢不琢“嗯?”一声,其实他也没多想,就觉得,结婚了么,按常人的理解,挺值得纪念的一天,嗯。
他低头看了手里的照片一眼,控制着唇角轻微上扬的弧度,揿灭手机,并顺手给远在A市的奶奶身上扣了口大锅,“老太太要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