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部落外围一隅。
族人聚集到了一处空地前,草地上摆放着二十八具大小不一的躯体,他们的眼睛上放置着白色的兽骨。
狼头站在众人的最前方,神色暗淡,低着头,垂在腿侧的拳头紧攥,他身旁的鹭却是一直在默默抹泪,因为那些逝去的生命都是她非常熟悉的面孔,有些甚至前日还与她分享过趣事、调侃过她和祭司大人。
吴廖穿着老祭司的长袍,戴上兜帽,持骷髅手杖走到众人的前方,走到满地逝者的一旁,眉前罩过的阴影下,映照一具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女孩的遗体。
这个女孩他见过,似乎是自己刚被抓来的时候瞥见的,那些喜欢充电宝的小孩。
身后隐隐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吴廖的心脏突然沉重的跳动了几下,他将手伸进口袋,想要掏出点什么,哪怕是钥匙串,或者是一条巧克力棒都好,相信这些来自他的世界的小玩意都可以让这个小女孩玩得不亦乐乎,玩得喜笑颜开。
可是口袋就和她冰冷的面庞一样,什么都没有了。
吴廖深吸一口气,开始念诵悼词。
老祭司传承下来的,不止是七大神术,还有各种需要仪式的场合所配的颂词和祭祀动作。
他跟着记忆中老祭司示范的模样,用清水淋湿杖上的骷髅,围绕二十八具尸体走一圈,每迈三步,便扬起手中的权杖,将附着的清水撒向前方大约三步的位置,而后右腿先跪地,再左腿下跪,双手抱杖,高举不过头顶,插颂道“兽神在上”。
老祭司解释说:“三是代表兽神的数字,清水则是告慰地灵,让逝者的灵魂不被沉闷的泥土束缚,下跪祈天则是呼唤兽神,恳求他带走悲哀的亡魂,赐予他们永恒的安宁。”
这个时候,一个小女孩从沉默的人群中跑了出来,将掌心一枚雕刻着图案的骨片放在了逝去小女孩的胸口上,片刻后,又有零星的族人效仿,从前排脱出。
吴廖不能中断祭祀的仪式,边迈步,边诵念,边侧眼看着这一幕,心里很是酸涩,也越发憎恶能够干出这种行径的胡狼族,忽然,他看到了前排的鹭,她埋着头掉着眼泪,强忍着哭出声,嘴巴抿出了褶皱,但是眼睛和眉头却散发着愤怒。
良久,仪式结束,脚步绕回原处,吴廖感觉身心都挂满了实心秤砣,他最后来到鹭的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
“不要自责,不要擅自将幸运和所有的不幸都背在身上,逝者为大,生者更为重要。”
悲伤的天空下,吴廖拄着拐杖离去,一些族人也忙于收拾迁徙需要的物资逐渐散开,现场只剩下族长、鹭和寥寥几人。
“看来,祭司大人一眼就看穿了你的内心啊。”狼头悠悠叹了口气,既是他想劝解但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得以解决的轻松,也是在叹服吴廖祭司出色的眼光。
“是啊,祭司大人真的很厉害......”鹭轻轻点了点头,“我一直在想,凭什么就我活了下来......”
狼头一时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女儿的这番话,沉思些许,他伸出手掌,轻轻摸了摸只够到他胸口的脑袋,转身离去。
狼头清楚,女儿现在最需要的并不是他的陪伴。
目送阿爹的背影远去,她怔怔望着二十八人中的一具。
忽然,她跪了下去,双手颤抖着抱住了臂膀,佝偻着脊背,将脸埋下了胸膛。
“阿姆,对不起,您从我小的时候就关照着我,温柔的就像我的亲生母亲,可是...可是我没保护好您,也没保护好您的孩子......”
她哭了出来,无声的哭嚎,眼泪不止,如连绵的大雨。
......
吴廖回到大帐,褪去长袍,将骷髅头手杖扔到一边,深呼一口气,瘫坐下来,轻轻揩去眼角的湿润。
主持葬礼祭祀的仪式带给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所有族人都不断的传递着浓重的悲伤,庞大的情绪汇聚成一座厚重的大山,压在他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