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嫣然通一顾,
人间颜色如尘土。
一袭白甲,点尘不染,似有宝光流转。
红发不绾,头顶两侧发丛中直立一对鹅绒白。
常年握刀的手掌已经从公主的手变成了战士的手,但右手轻扣在左手上叠于侧腹前时,她通体氤氲着一族之女的清贵优柔,纤手玉臂,仍润如羊脂。
暮光是一张松软平滑的床,轻轻托起她莹白如玉的脸。
玉盘未升,却已折月华。
呆望了片刻,吴廖才从恍然中回过神来,将目光死死定在了正做着标准古礼的双手上。
因为,真正震惊到他的并不是狐的容貌。
“这是你们妖狐族的礼节?”
狐轻颔眼眉,礼貌地回答:“是的,这是妖狐族的女子礼。”
“女子礼...那也就是说还有男子礼?那男子礼呢?怎么做的?”他急忙追问确认道。
狐仰起头,双眸怔了怔:“妖狐族的孩子过十岁才会学礼节,我从小就跟在母亲和姐姐的身后,自己学会了女子礼,男子礼我就不知道了......没想到大人还对礼节感兴趣。”
不。
不是感兴趣。
已经不是感不感兴趣的问题了。
“那你知道这个礼节的名称叫什么吗?”吴廖斟酌了一下语言。
狐微蹙眉,回答说:“就是女子礼啊......”
不。
对,也不对。
这个礼节确是女子方可行,但它还有一个名字,叫“万福礼”。
就如同古汉“拱手礼”,这是吴廖自幼就在影视中耳濡目染学习到的,刻在这方世界独属他的传承里。
唯独这一点,他绝对不会认错!
“妖狐族的女子礼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的?谁流传下来的?”
刚才询问他是否对妖狐族的礼节感兴趣不过是一句不走心的调侃话,狐没有想到祭司大人竟然真的打算刨根问底。
她抬眸间,瞧见了吴廖的神色。
冷静,眼底似咆哮着浪潮的冷静。
认真,比刚才刀架在脖子上还要认真。
狐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事无巨细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是谁流传下来的礼节,我只知道女子礼和男子礼自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成为了妖狐族传统的一部分,很多族里的孩子尚不懂事,也对这种礼节并不陌生。若是非要追根溯源......我很小的时候偶然间听过父亲和母亲说过,妖狐族所有传承的源头最早可以追溯到始祖大人那个年代,说不定就是始祖大人流传下来的。时间过去太久了,那个时候我才刚刚懂事,父母的原话是不是这样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吴廖听后,难掩眼中的失落。
巧合么?
或许就是一个巧合吧。
狐说的也是部落语,并不是自己从小到大耳熟能详的语言。
这个世界的人也遵循着时代发展的规律,也有着自己的文化和生活,并非没有可能发展出和之前生活的世界一模一样的礼节。
他闭上双眼,醒醒神,在心中轻叹,后道:“我知道了。”
待眼帘重新拉起,目光自然而然从下至上,终停在了那张从此不敢见观音的脸上,忽然发现她的身后很远处,灰蒙蒙地树林里,似有一点金黄的光芒昙花一现般闪过。
“什么东西?”
吴廖皱起眉头,把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聚精会神得顺着视线定睛看去。
那抹金黄色的光如月光眷顾的沙滩里被浪潮抛光的宝石。
金色的宝石似在随着一叠叠澄澈的海浪轻轻晃动。
砰!
一声猝不及防的脆响撕裂寂静!
骤然,它化作一支流光,向着狐的脑后极速接近!
“闪开!”
电光火石之间,吴廖猛然探身,张开五指,下意识想要抓住尚未反应过来的狐的衣肩,企图将她拉向自己的身侧!
可是微微发汗的掌心与指尖和光滑的鳞甲接触,犹如在水中捞鱼,生生滑了个空!
这一刻,吴廖无比憎恶自己为什么是遇热发汗的体质,为什么没有好好锻炼身体。
“难道就要看着她在我面前死掉吗。”
他暗中咬紧牙根,就手搡开了狐的肩膀......
天空盘旋的黑鸟嘎嘎鸣叫两声,转而收翅,俯冲扎进山脊的另一头。
山脚。
浑浑噩噩的鹭忽然惊醒。
原本黯淡无光,视线呆滞的双眸重新点亮灵动的光。
“大人......祭司大人。”
如火焰炙烤的喉咙轻咳两声,沙哑地发出了模糊的声音。
鹭虽然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意识并跑去山上的,也不记得自己现在为什么感到口干舌燥,肚子瘪瘪的像是前胸贴后背。
但是她还记得自己在意识如大梦初醒般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这段时间,发生过那么好几次突兀的清醒。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身的灵魂和什么人一丝不挂得抱在了一起,轻飘飘地荡出体外。同时透过自己的眼睛,用客人般的视角注视着目光中发生的一切。
前几次的清醒,她都看见了自己仿佛化身难消执念的亡灵,内腹空荡荡的,不明缘由地留恋着这片世间,正孤零零地游荡在山林之中。
就像是在做清醒梦,做着不知来处,不知归路的噩梦。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无法张口说话,无法哭泣流泪。从明媚的正午,徘徊到孤独的黄昏。
就在她以为这个梦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时候,突然间一次清醒,她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一张被发梢凝落的汗水洒满面庞,神色难掩焦急,但眼底却洋溢着欣喜的脸!
她竭力想要保持理智,保持视野的清明,但是困意如排山倒海压来,如越挣扎陷得越深的泥沼。
她拼尽所有力量,挪动锈死的眼珠。
最后的最后,她看见了一把抵在祭司大人脖前的小刀。
“祭司大人...吴廖大人......”
唇齿间的声音越发清晰,越发急促。
鹭重新掌握僵硬的四肢,慢慢迎接回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