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去?”青年男子微微偏头,半眯着眼睛望着族长。
“你不怕他们下套?”族长皱起眉头,双手负在了背后,半掌长须在脖前浮动。
“下套?”
青年男子似有似无地轻笑一声,嘴角的弧度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就像是定格在了脸上。
“只要鬃狼族能够独善其身。黑狼想做什么,狼族之首谁来做,传承被谁得到,我都不关心。”
“那要是不能独善呢。”灰白的胡须颤动,似有山风吹拂。
“......”
青年男子没有回应。
如同用刻刀雕嵌在脸上的微笑始终如一。
唯独不同的是,他半睁半掩的双眼彻底眯了起来,弯成一道月牙般的缝隙。
缝隙之中,隐有光芒闪过。
光芒之中,窥不见丝毫笑意。
......
嚎狼族里的很多事物就和这雨季来临前必回会出现的阴云一样,时隔多年、数十年、数百年,也未曾改变,其中就包括那一顶顶尖尖的,圆锥状的小屋,也包括那至死不渝的誓言。
即便乌云遮天,或许看不见小月吞大月,狼头也知道,连绵细雨的日子就要来了。
不过也有的发生了改变。
他的目光追上一道白色的侧影,侧影的主人刚从蓄水池旁的圆屋之中走出来,一只手握着一卷蜷起的兽皮,褐色的兽皮上似乎画上了某种类似符号的奇怪黑色线条,另一只紧紧攥着什么,拳心抵在胸口。
“唉......”
狼头没有惊动小白,而是不动声色地向后靠了靠,将自己的身影挪出她的视野,藏在了一栋小屋之后,默默地目送小白的背影离去。
待再也看不见视野中那抹白色的身影,他悠悠感叹道:“她也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次日。
一大早,天蒙蒙亮。
狼头匆匆爬起来,套上兽皮,来到两栋紧紧相挨的小屋边。
等到小白手心握着几片巴掌大的树叶掀开皮帘,白色的尾巴紧紧缩在双腿间匆匆跑进树林,他便一个矮身,钻入鹭的小屋。
“阿爹?你怎么来了?”
鹭正抱起空陶盆,欲去蓄水池打一盆清水清洗头发。如果可以,那就趁部落里走动的族人还很少,顺道去圆屋看一看祭司大人恢复的怎么样。
不料,阿爹的突然到来,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额...嗯...就是来看看你状况的怎么样。”
正要开口直言,狼头忽然想起那晚砸在自己脸上的干草,喉咙就像被巨大的肉块梗住了一样,支支吾吾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先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霎时,感受到一道异样的视线从身旁袭来,狼头侧目,便看见鹭正用一种面无表情的表情看着自己。
“阿爹,我还有几日就要成年了,以后您要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不能随便进我的房间了。”
闻言,狼头猛然一怔。
是啊,没想到小小一点看着长大的崽崽,现在马上就要长成大人了。
在感叹时间从指缝间无声无息流逝的同时,他眼神飘忽,若有所思地说到。
“啊...是啊......你前日一整天没吃没喝,昨天晚上还半夜爬起来给祭司大人换药,我担心你的身体难道就不是重要的事情吗?”
哪有一天没吃没喝。
明明早晨吃了,晚上回来的时候也吃了好吧!
鹭皱了皱眉头,不假思索地开口回道:“这算什么蹩脚的理由,我看......”
猝然,她瞪大了眼睛,脸色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
“阿..阿爹!你怎么知道我半夜给祭司大人换药了?!”
狼头略感疲惫地伸出手掌扶住额头。
心中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原因,你们两个女娃真是如出一辙。”
......
一直待到部落的人声渐渐增多,小白这才从树林中走了出来,相比去时,原先她手中攥着的宽大如掌的树叶,现在换成了一把叶边呈锯齿状的狭长绿草。
“诶?鹭?”
远远地,视野中,鹭抱着空陶盆满脸通红地撞开门帘冲了出来。
偏头间,鹭瞥见了那道正穿行在一栋栋尖顶小屋间迎面而来的白色,眼底旋即闪过一丝如毛线团纠葛的慌张。
她没有停下脚步,脸快埋进了陶盆里,头也没回,逃也似的,步伐反倒迈得更快了。
“唔......”
小白停下脚步,目光送鹭稍稍佝偻的背影离去,转而扫过鹭居住的小屋。
小屋门帘虚掩,阴影之中,似有低沉且无奈的叹息传出。
沉思片刻,小白挪动身子,调转方向,捧着绿草朝着蓄水池边的圆屋那边走去。
刚靠近低垂的兽皮帘,一道熟悉的声音就从屋里飘了出来。
“鳄老,大清早麻烦您过来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若非事情非常重要,不方便让太多人知晓,我原本是打算亲自登门拜访的。”
“祭司大人太客气了。”另一道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背对着门扉的方向毕恭毕敬的回到,“只要祭司大人有需要用到我这把老骨头的地方,我随时愿意效劳。”
紧接着,屋内响起金属摩擦石头的脆响。
“祭司大人,您的这把匕首用起来手感真的很好,在解体食尸鸟的时候帮上了大忙,要不然,我这一身老骨头怕是要在那头鸟上多费很多力气了。”
“鳄老就收下吧,这把匕首从送到您手中的那一刻起,就是您的东西了,哪有送人的东西再要回来的道理。一直以来,您都默默承担着部落里的解体工作,全部落收获的猎物都压在了您一个人身上,这么一做就是几十年。这把刀不仅仅是为了减轻您的工作压力,也是代表了我对您一直默默奉献的感激之情。倒是收徒的事情,您考虑的怎么样?”
“‘收徒’啊...哈哈哈。”
“收一位学徒,不但能够将您娴熟的解体技术传承下来,还能为您减轻负担。您年事已高,最近部落狩猎强度也在增大,要是再这么操劳下去,您的身体会吃不消的。收徒方面,您是遇到了困难么?”
“祭司大人,您知道在我主动承担起解体工作之前,部落里收获的所有猎物是交给谁处理的吗?”
小白轻手轻脚地躲在圆屋墙边听着。
对于鳄老提出的问题,她也不知道。
似乎从自己记事起,嚎狼族部落的解体工作就是由鳄老在做。
所有人都对此习以为常,就像叶子枯了就会掉落,硕果熟了就会断蒂,当成了某种理所应当。
包括自己,谁也没有想过鳄老哪一天会离开,解体哪一日会交给其他人去做。
“嗯...不知道,还请鳄老赐教。”吴廖诚恳的问到。
“谈不上什么值得教授的知识,活得久了,自然就知道了。答案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由最优秀的猎人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