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很喜欢过生日。因为过生日的时候,总是会收到同学们送来的各种各样的礼物。”
“有贺卡,有玩具,有指尖陀螺,有铅笔有橡皮。长久以来,东西很多,或大或小,我都会将它们原封不动的收藏起来,摆在靠近书桌的窗台上,每次抬头都能看见它们。”
“但是有一天,在收拾卫生的时候,我不小心打碎了同学送的一个阿狸储钱罐。妈妈知道了,偷偷从塑料袋里拿出来,用胶水粘好递给了我。我依然把它摆在窗台上,放在原来的位置,可感觉却不一样了,它布满了裂痕。从此以后,我就隐隐害怕收到脆弱的礼物。”
“后来,母亲病了,她瞒着我,在接到从来不联系的亲戚的电话的时我才知道,没多久,家里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得到什么,失去什么,这是人没有办法掌控的事情。没有什么是永久的,哪怕自己,也有摔碎的一天......”
无垠的海边,皎洁的月光笼罩的白色沙滩上。
如星辰般的大海荡漾着浪潮,呼吸般向着岸缘滚动着水波。
一道模糊扭曲的身影负手而立,眺望天水一线的远方。
涌上陆地的海水悄然推进,润湿白沙,在即将触碰到人影不断变幻的足前刹那止住了势头,悄悄地褪去。
“这才是真正的你啊......”
“......所有的强大都不过是一层保护脆弱内脏的外壳......”
“......如果没有了外壳,你还是你,可是如果没有了里面柔软的内脏,那......就只剩下壳了......”
虚幻缥缈的声音时男时女,在不同的年龄段反复变换。
星辰在漆黑的海面上亮起,若暗若明,在广袤的夜空呈现倒影。
“不过......这一次...有些危险......”
“......再这样下去,所有的努力......就要前功尽弃了.......”
海潮半遮半掩的咆哮着,依稀之间似在随着人影的语调而嗟叹。
......
所有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自从行踪败露陷入必死之局的瞬间,到之后每一个生死一线的挣扎!
就是为了这一刻!
为了能让手中的长矛在全身重量的加持下送出!
为了让矛尖直指黑狼的胸口!
为了创造出一个他绝对无法躲避的契机!
多亏了鹭及时援助,现在的黑狼身中涂满荆棘蚁毒液的箭矢。足以令庞大的食尸鸟疯狂的疼痛让黑狼的意识陷入了短暂的迷失!
不得不说干得漂亮啊!
影响心神,麻痹身体的“诅咒”顷刻间解除,如今,再也没有什么能在这个距离下阻止长矛刺穿他的心脏!
“真是可笑!现在才真正理解史铁生的那句话,过去射出的子弹,在未来正中眉心。说着‘反抗你的结局终是死亡’,结果自己却栽在了自己手下的人制作出来的毒箭上。既然我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必死的结局,那何不再拉一个恶贯满盈的人陪我一起下地狱呢!”
强行从心底逼出一丝疯狂正努力遏制微微颤抖的双臂,竭力在他的心中咆哮。
只有让自己疯狂,疯狂足以漠视死亡,才能坚定不移地送出手中的长矛,不然的话,双腿会像被群狮啃咬的草原鹿放弃挣扎。
“你是黑狼!胡狼族独揽大权的独裁者!只要你死了,庞大的胡狼族就会群龙无首、内乱四起、自顾不暇!没错.......就是这样!不仅鹭他们有机会安全地逃离,整个嚎狼族都能获得短暂的喘息!而在决定破坏你们的联盟,夜袭胡狼族之前,我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打理好了所有的后事!吃食、技术、武器、制度!所有的计划都托付给了最聪明、也是我信任的人!”
“在她的带领下,嚎狼族不出几年就能攀上文明的利器,掌握先进的钥匙!以‘弱小’为盔甲,就算群山狼族再起纷乱,他们也不会首当其中!不会再有孩子在睡梦中死去!不会再有人因为莫须有的谣言变成敌人的饵食!嚎狼族没了我也能东山再起!而胡狼族树敌太多!与我同归于尽将是你们末路的开始!”
纷至沓来的攻击对准了吴廖的双腿、双手、躯干和头颅!
而他所有的决心都凝聚在了双臂夹紧的黄铜矛尖上刺出!
汗水淋漓的脸颊,渗入嘴角,淡淡的咸味带起一道无力的弧度。
通体黄铜的长矛很沉重,仿佛在带着身体挪动。
尖端轻易地就刺穿了黑狼遮挡的右臂,浸染着鲜血滑过企图抓住长矛手掌。
无法躲闪。
无法阻止。
就像已经出膛的子弹,直逼要害的锐利刺中坚实的胸膛。
矛尖划破黝黑的皮肤。
没入隆起的肌肉。
下一瞬,厚重的黄铜长矛融化了。
紧紧攥在双手之间,用力到指节惨白的黄铜长矛就好像春日消融的冰雪,化作一滩暗黄色的液体崩溃瓦解。
“......什么......”
吴廖骇然低头,呆滞地看着从指缝中流走的暗金哗啦一声倾泻在地,渗进地面石头的缝隙。
而后,它停止了流动,像是顷刻之间从液态变回了固体,折射着冰冷的月光镶嵌进碎石之间......
“机会...唯一的机会...最后的机会就这么...没了?融化了?消失了?”
就差一步......
就差一步就能赶在自己被长矛和箭矢扎透前杀掉嚎狼族不死不休的仇敌。
难道我就要这么毫无意义的被万箭穿心了么?
等等......
为什么我还活着?
吴廖忽然间反应过来,慌忙将目光转向远处的几个胡狼族战士。
七位原本手持黄铜武器的战士也面露惊恐陷入茫然。
他们错愕地凝视着脚前尺长之余,身前的地面散落的碎石上也溅洒着一滩散去锋芒的暗金色。
这是在做梦吗?
活下来了吗?
失败了么?
为什么?
“黑狼,没想到我竟然有一天能亲眼看到你被一个不是战士的普通人逼到这种境地。”
突然,陌生悦耳的女声宛若出谷的黄莺在空荡的山谷中回荡,清脆又嘹亮。
吴廖猛然扭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巨石堆砌的山坡上,若隐若现的月光下,如夕阳一样赤黄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在身后飘荡,小巧精致的脸型上,一对金黄的眸子如升起的朝阳。
愉悦......
如朝露裹挟的蛛丝般愉悦的感情突兀出现,从那道陌生的身影上传来,即使轻微,与刚刚劫后余生依旧浓稠的恐惧相比犹如烛火撞皓月,但或多或少缓解了些许精神上的紧张。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吴廖的内心便泛起波涛。
怎么回事?
自从成为祭司之后,一直以来感受到的都是族人们的情绪,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外人情绪的传递。
难道这种奇异的力量不是因为我是嚎狼族祭司才拥有的吗?
等等,眼下这不重要。
突然出现的堪比神迹的力量......
居高临下的态度......
太阳...永不落日的平原......
唯一的可能闯入吴廖的脑海中。
“她是那位金狮派来的祭司?!”
金边白底的布料紧紧包裹着娇小的身躯,棱角分明的锁骨与玉白细腻脖颈相得益彰,身形不高也不觉得矮小,一双白嫩的赤足支撑着筷子般的笔直的双腿亭亭立在灰白的大石头顶端,细细瞧来就像一尊被精心打扮得陶瓷娃娃,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太年轻了,甚至可以说稚气未散。如果她是六年之前金狮派驻到胡狼族的金狮祭司,那她彼时才多大?
不过......
吴廖深知人不可貌相,面前这个如小猫一样的女孩极有可能就是当年仅凭一己之力搅乱群山狼族的狠角色,单凭这一点,她从某种程度来讲也算是嚎狼族的敌人,绝对不能大意!
他面色一沉,默默将手探入裤子口袋。
依旧没有缓解颤抖地指尖触碰到了一如既往坚硬又光滑的物什。
没有融化。
很好。
他冷眼道:“金狮的祭司?你也是和黑狼一起过来杀我的吗?”
“怎么会呢。”
女子从比自己还要高的巨石顶端一跃而下,蜻蜓点水般稳稳落地,从容不迫地绕过尖锐的石子来到吴廖的面前。
身高不到吴廖肩头的她需微微仰头才能与其对视。
“你应该从来没有见过我,你是怎么知道我是金狮祭司的?”
“因为太阳。”吴廖谨慎地侧过身子,插在口袋里的手偷偷扭开了拆信刀的刀鞘。
“太阳?”
“对。第一眼见到你,我只想到了太阳。”
玲珑剔透的眼睛好似星星一般闪动了一下。
摇篮曲般令人沉醉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一直很想见你。初次见面,我叫夏伊,金狮祭司。你就是嚎狼族的新任祭司吧?你叫……?”
啊?
面对突然的问题,吴廖诧异地愣在原地。
问名字?
这个节骨眼?
不......
这些都不重要!
“我手里的武器突然融化了,这是你做的吧?”
夏伊毫不隐瞒地承认,畅快地点了点头:“嗯,是我做的哦。那是我们金狮的神术‘审判’。审判是兽神的权能,神明断罪,拨云见日,审判之下,世间无武,没有人能在神明裁决时拿起武器反抗。”
这也是神术?
什么原理?
武器融化的时候也没有感觉到温度的升高。
审判?那不如叫缴械会更好一点。
“但是黑狼必须死。”吴廖瞥眼一旁的黑狼。
黑狼的手臂已然被洞穿,伤口没有逆转。
鲜血正顺着狰狞的伤口涓涓流淌,洒落一地。
他虽然已经从剧痛带来的抽搐中回过神来,但依旧面目痛苦,目露狰狞,企图反手拔出正中脊背的箭矢,可他的肌肉太过发达,涂满毒液的箭矢恰巧落在特殊的位置,以至于挣扎半天也没有碰到箭杆。
现在仍然是一个杀死他的好机会。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他呢?”
夏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吴廖的眼睛,认真的表情像是在真心诚意地询问堂下的人何为正义。
吴廖本想皱着眉头说你为什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但与澄澈的目光交互后,便冷静了下来。
“为什么?你知道我是嚎狼族的祭司吧?那你应该也知道当年胡狼族杀了嚎狼族多少族人,后来又为了抓我残害了多少族人。他是胡狼族的黑狼,所有死亡和不幸的缔造者,一直都是,而我是嚎狼族的祭司,代表着嚎狼族,这也注定我和他之间不死不休......”
突然,灵巧的小嘴露出皓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