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宫里,韩秋问道:“其实,你一早就知道海母陷入了深眠之中,对不对?”
水怜幽叹了口气,道:“我们三姊妹与海母心灵相通,但回到幽海之后,我却再没有感到海母的回应……”
韩秋道:“所以一路上,离水晶宫越近,你反而越是愁眉不展。
水怜幽道:“并不只是为此……”
“那是为什么?”
“你不会理解的……”
韩秋道:“谁说我不会理解?!我知道,你是因为不想我成为‘播种者’而苦恼……不,应该说是,不想我冒险而苦恼……或者说,不想我作为另一个人冒险……”
“你胡说什么……”
韩秋道:“就算你骗得了自己,也骗不了我!我韩秋自问凡人一个,一无所长,又不懂讨人欢喜,当然不会人见人爱,那天你只是把我当成了另外一个人而已……”
水怜幽像被说破心事一般,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咬了咬嘴唇,似要反驳,却又没有说话。
韩秋接着道:“一开始我也以为,你是害怕我就要成为你的便宜父亲了,不能再充当那个人的角色,所以才会这般苦恼……但来到这里后,我才发现我错了……”
“什么错了?”
韩秋道:“海母居住在这如此干净、纯洁,甚至可以说得上寡素的地方,她一定是一位好洁之人,试问她怎么忍受得了,与我这样邋遢、龌龊的人类男子有肌肤之亲?!”
“再者,你说你们三姊妹分别前往不同地方,寻找‘播种者’,又这么巧,几乎在同时都找到了,那么‘播种者’一共有三人,难道海母要一一和这三人睡觉?!”
水怜幽道:“你什么意思!”
韩秋道:“我的意思是,海母连一个男子都忍受不了,更别说三个了……因此,所谓播种者,其播种方式,一定不是男女交合的方式,而是一种极其危险,甚至有性命之虞的方式……”
水怜幽道:“你说了这么多,想要说明什么……”
韩秋忽然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用太过自责……”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美的东西,我喜欢为美的东西做点她想要我做的事……”
“那如果我只是一个丑八怪?”
“那自然另当别论……”
“你和那些中州人不一样,你很直接,但你不怕死?”
韩秋道:“死了也许更好,那样就算一千年一万年,你也不会忘记我了……”
水怜幽低下头去,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自以为是的样子,也太可笑了!”
她话音未落,忽然又脸色一变:“贝特丽丝?!”
韩秋道:“谁?!”
水怜幽道:“我的妹妹。”说着举手一挥,唤出那可供窥视的光幕来,同样看到了海面上几人的打斗情形。
及至见那渊螭破冰而出,将女妖吞入口中,然后潜入深海,她才连忙拉起韩秋往来时方向走去:“走,我们去接她。”
原来叶浅雪口中那女妖,正是水怜幽的三妹,名叫贝特丽丝。
两人来到水晶桥边上时,只见贝特丽丝正站在桥头,神情古怪地扭头看着身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水怜幽与她的这位妹妹睽违日久,拳念殷殊,此刻相见,实属欢喜,急步走了过去,问道:“贝特丽丝,怎么了?”
贝特丽丝见到大姐,回过神来,欢喜叫道:“阿狄丽娜!”两人久别重逢,执手相视,都露出无比灿烂的笑颜,最后紧紧地抱在一起。
那贝特丽丝方才与那三人相斗,身手凌厉、杀伐果断,是何等厉害,虽然最后落了下风,命在一线,却也是面不改色,可见性情之刚毅。
但此刻却像个小孩一般,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伤心,两行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
水怜幽替她抹去泪水,笑道:“傻妹妹,我们姐妹重聚,当属大喜,怎么反倒哭了?!”
贝特丽丝道:“阿狄丽娜,你不知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韩秋见两人如此情形,心里暗暗奇怪:“你们不是心灵相通吗?既可互通心声,那分隔天涯,又和同处一室,朝夕相见,有何区别,何至于这般欢喜激动?!”
他却不知,她们两人的“心意相通”,和他先前与梦露娜的“心意相通”大有区别,并非一无所恃,而是需要在特定的情况下,彼此施展相应的法术、法阵,才能感应对方处于何种状态。
譬如伤心、高兴、痛苦等等,至于具体的心声却不得而知。
这种方法,不限距离,但却极为耗神耗力。
水怜幽姐妹三个分处三地,相隔何止万里,也就一年才施法一次,而这一次施法,也只是为了确认彼此是否安好而已。
至于海母与她们三姐妹的联系,又有点不一样。
海母创造她们的伊始,就在她们身上种下了秘法,不但可以随时窥探其内心,更可将自己的思想强加其身,使之误以为这原本就是自己的想法。
她们与海母之间,比姐妹之间的联系更为密切,这也是她们不必施法,就能够感应到海母安危、状况的原因。
好了,闲话少说,却说水怜幽替贝特丽丝擦去眼泪,安抚道:“好了,别哭了,给外人见了笑话……”
贝特丽丝朝韩秋看了一眼,道:“阿芙狄娜,这就是你替海母找到的‘播种者’吗?怎么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她两个说话的语言,和梦露娜族人所使用的语言,颇为相近,故而韩秋也听得懂十之八九。
韩秋见贝特丽丝只是用眼角斜看了一眼,便对自己大为鄙夷,心里顿时不快,也回瞪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