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票员客客气气地给让他们检了票。
吕明修和彭婕两人坐在电影院后边的角落里。
吕明修笑着说:“电影院是我们政工部下属单位,我们来看电影就等于是检查工作,所以我今天买票他们就感到很奇怪。公事和私事还是要分得清的。”
彭婕感到吕明修这个人很原则,都不缺少人情味。不好意思的说:“我求你办事儿。今天的票应该我买才对。”
吕明修岔开这个话题,问:“彭大夫,全国都是上演这几个样板戏,这《红灯记》你看几遍了?”
“哎呀,这可记不起来了,都是单位组织看的,估计也看了有二十六、七遍了吧!”彭婕斜眼看着吕明修。
灯熄了,《红灯记》开演了。
吕明修把头凑近彭婕,低声说:“彭大夫,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彭婕对这位刚认识的县里的年轻干部很有好感,本来他是可以不买票的,显然,他要求自己很严格。
她有些犹豫的说:“我是想——如果不行就——别再对你有影响。”
吕明修很认真的说:“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讲吗,我说过,只要不违背党的政策、原则,我是可以帮助你的。”
彭婕终于鼓起勇气说:“我现在住着我爸爸的房子,我爸爸是原一中校长,房子在一中后院,你看这中医院临近东街,上班太远了。”
吕明修说:“我知道,彭采校长吧?‘文化学习活动’刚开始时,我作为工作队队长在一中和彭采校长共过事,你爸爸可是咱们县的教育专家呀!唉,可惜了,英年早逝啊!”
“我爸爸走了,我住在那里心情也很沉闷,时不时地就想起我爸爸。我是想,吕主任能不能帮我在中医院附近解决个家属房,这样我上班近些,另外也改变一下生活环境。”彭婕一口气把该讲的话都说出来了,她低着头等待吕明修的答复。
吕明修想了一下,说:“彭大夫,这件事虽然不违背什么大的原则,但住房也是个很敏感的问题,有不少结婚多年的夫妻,甚至都生儿育女了,还没有房子住。但你不要失望,我可以帮你办好这件事。通过中医院解决肯定会招来医院职工的议论,那么多没房住的为什么偏偏给一个新来的女大夫解决住房?再说你又是个单身,我多问一句,你是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等你结婚以后再解决不可以吗?”
彭婕歪头看着吕明修说:“我和原来一中的李挚相处过,现在已经算是彻底结束了。”
吕明修听说彭婕已经和李挚分手了,心里暗暗高兴,彭婕是自由人,交往上自然少了许多麻烦。
吕明修说:“这样吧,你爸爸的房子先交回中学去,这样,你也就成了无房户。我跟房产说说,给你在中医院附近解决个房子,不占用中医院家属房指标,免得中医院职工有意见。你看这样可不可以?”
彭婕高兴的连连点头说:“可以,可以,谢谢吕主任!”
吕明修在想:如果自己就这样冒然的去找房产解决彭婕房子的问题,房产的同志会怎么想呢?彭婕又是那样一个背景,还是应该考虑一个妥善的办法。
彭婕见吕明修不说话,知道可能有什么想法,或者说这件事并非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她想要从吕明修嘴里得到确切的答复:
“吕主任,我现在一个人确实很艰难,爸爸不在了,被吴本渊害得我又没有好名声,今天认识你挺高兴,今后有事少不了打扰你哪。”
吕明修安慰她说:“没问题,房子我一定帮你解决。至于你个人的影响问题,向前看吧,不要总是背着过去的包袱,那件事又不是你的错。你还年轻吗!跌倒的还可以爬起来,更何况你还是受害者啊!”
一句话说得彭婕笑了起来:“吕主任,你真是当干部的,好象年龄很大似的,其实咱们还不是同代人吗?”
吕明修也笑了:“我们可不是一代人了,我今年三十三岁了,你呢,也就二十刚出头吧?”
“还二十刚出头呢,今年都二十五岁了,快成老太婆了。”彭婕有意把自己年龄多说了一岁。
两人越说越投机,到电影快放映完了时,吕明修说:“彭大夫,你明天上午九点钟到房产主任办公室和他谈住房问题,见了我你要装作不期而遇,我在旁边好说话。”
彭婕没有说话,她在想,我也不认识主任,怎么找人家呢?吕明修又怎么会在旁边帮助说话呢?
吕明修低声向彭婕解释说:“彭大夫,是这样,我和你不是一个单位的,我直接出面到房产指名道姓的为你要房子很不方便,或者说出师无名,会引起一些人的猜疑吗?我明天上午九点前到房产主任那里谈工作,你去找房产主任谈房子的事,我们装作偶然在房产办主任这里遇着了,并非专门去为你解决住房。你能理解吧?”
彭婕明白了吕明修的意图,暗自佩服吕明修的谨慎,连说:“能理解,能理解,我一定按您说的办。”
两人都有些依依不舍,走出电影院时。彭婕说:“吕主任,快点把房子办好,那时我请你到家喝酒吧?”
吕明修左右看了看,低声说:“彭大夫,我们还是分开走,你别介意,我是国家干部,不得不考虑影响,现在有些人就是好无事生非、没事找事呀!记住明天九点到房产。”说完匆匆向北走去。
走出电影院,外面是一片漆黑,甚至点灯的人家都很少了,因为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这座群山环抱的小县城笼罩在夜色的黑暗中。嫦娥抱着玉兔早就休息了,天上的星星却是密密麻麻的争相闪动,仿佛想借这月黑头的夜晚都争先恐后的想展示自己的存在和光明。
彭婕看着吕明修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心想:吕明修人还真的很好,平易近人又很讲原则,处事小心谨慎,他不和自己在一起走是怕被别人看见引起非议。是啊,这么晚了,万一碰上熟人确实是好说不好听,因为在这个小县城,两个人知名度虽然不是很高,但也应该说都是小有名气,一个是老县长的儿子现在政工部的主任,一个是曾闹得满城风雨,使一中文革中的红人吴本渊进了大牢的女医生,所以吕明修和自己分开走是对的。
彭婕正在夜色中吃力地开着院门,却感觉到有人走过来。彭婕也没介意,她想:或许也是刚看完电影回来的吧,但那人来到她身边却站住了,彭婕侧脸想看看是谁。
就听来人低声说:“彭婕,我是沈默久。”
彭婕气哼哼地说:“这么晚你来干什么,又是来捉奸的吧?”
沈默久故作不解地说:“你这是怎么说话呢,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沈默久再不是人,也不会对你彭婕干这种吃人饭不拉人屎的事吧?彭婕,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哪,我就知道你得把这盆子屎尿泼在我沈默久的头上,所以,我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老天不负有心人,我前天还真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也正想来向你说个明白。”
彭婕开了门,沈默久也跟了进来。
彭婕假装糊涂着,问:“那天何玑怎么会到我家呢?本来何琅是在我家等你的,结果可道好,让国仁给——你沈默久算个什么东西啊,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
“我怎么保护,她何琅和国仁是亲戚,谁能想到这老国仁这个兔子专吃窝边草啊。”沈默久辩解说。
两人进屋后,彭婕点亮煤油灯,来到外间,见沈默久还站在那里。她说:“坐下吧,你说吧,是怎么回事?”
沈默久眯着那两只小眼睛,摇晃着大肉头,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你彭婕最不该怀疑我沈默久,我可不是那种吃人饭不拉人屎的东西。”
彭婕不耐烦地说:“你就别东拉西扯了,给自己洗清身,你就说是怎么回事吧,我自己会判断是非的。”她心里十分清楚这个沈默久的所作所为,是想知道外边的反映才和沈默久周旋的。
沈默久说:“为了我的清白,弄堂里扛木头就直来直去吧,我也只好说了,但你可不要出卖朋友啊。”
彭婕有点忍无可忍的说:“你快说行不行,不想说就走!”她站起身“不怪别人都叫你‘什么狗’,真说不明白是黑狗白狗,大狗小狗,或者是小狮子巴尔狗吧。”说完又笑了起来。
沈默久说:“我沈默久是条走狗,是永远忠于你彭婕的一条走狗!我告诉你吧,说你跟国仁关系不正常的是李挚,何琅前天跟我讲的,说那天晚上一个男的给国仁老婆挂电话,告诉她国仁在你这里。国仁老婆去找吕县长,并且说挂电话那男的听声音年龄不大,我猜想不是李挚本人,就是白雪吟的弟弟白雪峰。这都是他们设计好的圈套,就等着你彭婕往里钻呢!”沈默久说完,翻着一双小眼睛看彭婕。
彭婕低头不语,她在想那之前李挚来过没有,想来想去记得李挚根本就没来过,还是在广播白雪吟见义勇为斗歹徒的事迹时李挚来过一次。再说,她特别了解李挚的为人,他决不会干这种鬼鬼祟祟的事,更何况她和李挚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清楚的记得沈默久那天走以后放在抽屉里的钥匙就没有了,彭婕知道沈默久是企图嫁祸于李挚,由此可见,沈默久不但人性品德极差,而且还很阴险歹毒。
彭婕还是装作半明白半糊涂的说:“那事发生后,我才注意到抽屉里的那串开门钥匙没有了,只有你跟李挚两个人来过我这屋,你们俩都脱离不了关系。”
沈默久象似饱含冤枉的忙解释说:“彭婕,你可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认真假人哪,你哪天可以到李挚那里去找一找钥匙,我估计他李挚也不会就把钥匙扔掉。”
彭婕不语,但她相信自己的判断是不会错的,因为李挚来她家是她刚转到发电厂时,而且自己没跟他讲跟国仁的事,李挚事先一点不知道,关键的是他李挚不会干这种苟且的事。
沈默久继续添油加醋的说:“彭婕,我告诉你吧,你跟吴本渊那事也是李挚搞的,他找你爸爸假说借书,让你爸爸亲眼见了你和吴本渊的事。老校长怎么能忍受得了这种羞辱哇,老爷子死的冤枉啊。”
彭婕抬起头,吃惊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把事情讲清楚!”因为彭婕一直以为那次是偶然相遇,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是李挚所为。
沈默久得意地说:“其实李挚是李莉找来的,有人看见李莉跟李挚一块到了学校,后来李挚找你爸爸去了,李莉才回班去上课的。据说白雪吟和李莉一块进班级的。你想想吧,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应该是李莉和白雪吟先发现吴本渊到你家的,然后李莉才去找李挚的,你想想看,我的推断对不对?”
彭婕如梦初醒,她想:“这么说就对了,我说为什么那样巧呢?正好我爸爸和李挚来堵在屋子里了呢?”她气得脸色发青“我彭婕不会饶过他们的,沈默久,你若是够朋友,想办法暗中帮帮我,这仇我彭婕非报不可,我要是有权有势,我就把李莉和白雪吟都嫁给你,让她们这辈子人不人,鬼不鬼。”
沈默久精神上轻松又得意,因为他知道彭婕已经又被他这三寸不烂之舌征服了。他假装成老实厚道的说:
“彭婕呀,你可让我太太平平地活着吧,那两个有心计、又漂亮的小鬼丫头,把我给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有你这位侠肝义胆的朋友,这辈子就算遇到知已了。但彭婕你看着,你的仇人就是我沈默久的仇人,我沈默久虽不能象唐朝秦琼那样为朋友两筋插刀,但我为你彭婕还可以做到两肋插,插……”
彭婕为沈默久这明确地态度而高兴,当然,她也知道文革中李挚他们几个人也都是他沈默久的对立面:“插什么?快说。”
沈默久脸憋得通红,急得说:“插牙签吧。”
彭婕笑得前仰后合的说:“牙签要插进去,发炎了也能死人的,而且还很受罪,还不如插刀,死得痛痛快快的!”
沈默久笑着说:“你是医生,能见死不救吗?”
彭婕站起身向爸爸活着时自己住的房间走去,说:“沈默久,你也该走了,我今天太累了,明天还要上早班。”
沈默久暗想,我今天求求她彭婕,也许有点希望,傻笑着说:“我——我今天就住你这了,好不好?我也是光棍一条,半夜里尿床,想流到哪儿就流到哪儿!”
彭婕断言说:“答应嫁给你,你顾虑重重、不敢光明正大的娶我,你偏要这样偷鸡摸狗的,放着人不做,你想做鬼。沈默久,我明确地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你要是聪明就赶紧走,那你以后也许还有机会,否则你就是我的仇人。”
沈默久知道今天又没戏了,正好自己还得去安排一下,他要趁黑夜把从彭婕家偷着拿来的钥匙扔到李挚家的院子里,明早李挚发现了,绝不会扔掉,这样彭婕早晚就可以在李挚那里发现这钥匙,叫他李挚吃不了兜着走吧,这样彭婕就可以死心塌地的跟着我沈默久了。
彭婕也在想着自己的事情,她明天上班安排一下后抽时间到李挚那里去,她想知道那次和吴本渊的事是不是他李挚安排的。自己还要提防着点沈默久这个恶毒的人,可以在一定的程度上保持来往,说不定将来要靠他帮助自己出这口恶气。
想到这儿,她说:“沈默久,以后你不要再来我家了,孤男寡女的让人家怀疑,你现在也算是政府机关的干部了,对你影响也不好。不过,我们可以是朋友,我也不会忘了你对我的帮助的。”
沈默久说:“行行,我沈默久听你的。”
“你放心,李挚他对我那样暗算,我不会放过他,都是那李莉和白雪吟搞的鬼,早晚我让这两个小妮子有好果子吃。”彭婕心里恨恨的,本来这次调中医院前,她去找吕向阳时,吕向阳曾教育她:年轻人,心胸要宽阔,要善待同志,还说了和白雪吟的关系。自己是不想和她们僵下去的,可是她们小小年纪竟然这样阴险的暗算我……
第二天,彭婕抽空到李挚办公室,说是有东西落在他家了——原来方玉晴的家。李挚正忙着准备到学校去检查教学,也没有多问。想到今天早晨在院子里捡到一串钥匙,彭婕一定是找钥匙,就把房门的钥匙给了彭婕。
彭婕来到李挚的家,知道李挚一般是把这钥匙一类东西放到一个三匣桌左边的抽屉里,拉开抽屉,翻了半天,没有看到钥匙,在其他地方也没有找到。她坐在沙发椅上思考着:即或是李挚拿了钥匙,他肯定也会扔掉的。她站起身,想到厨房垃圾桶找一找,却见餐桌上有一串钥匙,彭婕拿起来一看,果然是她家的钥匙。
彭婕当时气得两手发抖,她咬着牙自言自语:“李挚,你这个伪君子,我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
彭婕后悔知道晚了几天,否则她不会跟李挚分手的,就要搅他个稀糊脑子糟。她把钥匙拿走了,一路上,她气得走路脚下都有些发飘了。
李挚,没有想到啊,你也会放暗箭,我也要学会你这一招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