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婕听了,气得咬牙切齿地说:“这些男人没好东西,雪吟,我不瞒你说,沈默久这人我一直就想惩罚他,就是找不到机会;是他陷害我,吕明修老婆死了,我把吕明修当好人了,本想嫁给他,可他跟沈默久合谋陷害我。没好东西,当权的要是坏人,那他顶得上千百个坏蛋。”
白雪吟点点头。
彭婕问:“你结婚几天了。”
白雪吟说:“昨天。”
彭婕问:“住一起了吧?”
“是啊,一晚上。”白雪吟痛苦的说。
“你跟他干那事了吗?”彭婕关切的问。
白雪吟红着脸说:“我不让他,后来我睡着了,他偷偷地剪开我的裤头,我发觉了就连打再抓的。他还是不肯罢手,我顺手抓起一把剪刀向他胸口刺去,我宁可和这个恶棍同归于尽,他吓得再也没敢动我。”
彭婕还是追根问底:“那他是不是已经跟你干了那种事啊?”
白雪吟红着脸表示默认,因为她还要考虑到肚里的孩子。过了一会儿,白雪吟说:“彭姐,我想求你帮我点忙,给你添麻烦了。”
彭婕很诚肯地说:“哎呀,你这是说哪的话啊,我能办到的还用说吗?一定帮你啊!”
白雪吟说:“彭姐,我实在怕沈默久晚上再折腾我,我想能不能有什么病,我先住几天医院啊?”
彭婕笑着说:“这点小事儿,我有办法。下午我求妇产科大夫,就说你有严重的妇女病,安排你住妇科病房。”
白雪吟很感谢彭婕的帮助。她说:“随你怎么样,只要我能住进医院养些日子,我就可以先躲开沈默久这个坏蛋了。”
下午,白雪吟住进了中医院妇科病房。
八月十八日,也就是白雪吟住进医院的第三天,五十五岁的高阳书记孤身一人,来到蓉阳县上班了。职务是县委书记兼县长,名义上还保留着省军区副政委职务。
高阳书记上午十点到蓉阳,一直到下午六时,他先听县一级的各位领导汇报工作,谈自己对下一步工作意见,他没有讲任何话。晚上,吕明修安排酒宴为高阳书记接风。
高阳书记说:“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已经安排了也别浪费,但是谁去吃谁掏腰包,你们不掏腰包,那就我高阳掏腰包,算是我请各位了,公款恐怕不太合适。”
弄得吕明修和其他几位领导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高阳虽然到过吕向阳家,几年不来了,也有些记不得。他一路打听来到吕向阳家门口,他轻轻地敲敲门。一会儿,听里边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高阳在门外叫喊着:“是老吕吧?是老吕吧?”
院门开了,果然是吕向阳。吕向阳见高阳书记站在门口,一下愣住了;高阳见吕向阳已经不比前几年了,明显苍老了。两个人好象才明白对方是自己的老战友,一下子拥抱在一起。
高阳拍着吕向阳那瘦弱弯曲的后背说:“向阳啊,这几年你可显得见老了。怎么搞的?嫂子给你气受了?”说罢哈哈大笑。
吕向阳摇着头说:“我已经成为废人了,谁都不需要我了。可我们这些老家伙却时刻都想着国家、人民的前途和命运啊,又无力回天,这不是活受折磨吗!正经事想办都办不成了啊,还能不见老!”
“哎,老家伙,别发牢骚了,牢骚太甚防肠断哟!你还要发挥余热呀,咱们这些老家伙呀,就得春蚕到死丝方尽了。”高阳微笑着说。
两人面对面站在那里聊了起来,更多的还是聊当前县里的情况。两个人站累了,就坐在门旁一捆干柴上。
高阳刚才听沈默久汇报时就想到白雪吟,问:“向阳啊,我跟你打听个人,那年我来蓉阳一中被殴打,亏得那小女孩白雪吟仗义相救,这小女孩已经长成大人了吧?那个当年在第一中学当伙食管理员的沈默久,真的就进步那么快吗?县委常委,政治部部长啊!”
吕向阳默不作声,眨巴着一只小眼睛,终于没有留住那一汪泪水,他只好任它滚落下来。
高阳见此状很吃惊:“怎么,白雪吟出事了吗?”
吕向阳就把吕明修如何要强娶白雪吟,自己舍命忘丑相救,可后来又假借县委组织之名迫使白雪吟嫁给沈默久的事向高阳讲了。
高阳书记听了,霍的一下站起身来,他额上、脖子上青筋根根绽露,牙齿咬得咯咯响,皱着浓密的双眉,骂道:
“这些靠Z反上来的东西没好玩艺,天天喊Z反,喊革命,造谁的反?革谁的命?一群混帐王八蛋!这跟国民党时期当官的有什么区别呀?欺压良民百姓。”
叶亚男见吕向阳到外边开门一去不回,怕是出什么事,来到院子,见吕向阳坐在门旁一捆干柴上,一位高个子,清瘦的男子站在吕向阳面前,挥舞着拳头。她心里一阵紧张,是不是Z反派又来找吕向阳的麻烦呀?她慌慌张张的跑过去,觉得这位外来的人很面熟,可又不知道是谁,正紧张地在脑子里翻腾着记忆。
听那人笑着说:“怎么,老嫂子,到你这一亩三分地,就不认识高阳老弟了?”
一句话提醒了叶亚男,她忙不叠的说:“哎呀,是省里高主任,快请屋里坐呀!”
高阳纠正说:“老嫂子,可不是高主任啦,我回来当蓉阳县县太爷了。”
叶亚男说:“老吕啊,怎么坐外边啊?快请高——县长进屋啊!”
吕向阳这才恍然大悟,竟忘了让高阳进屋了,忙说:“高书记,进屋聊吧,你嫂子烧饭,咱俩得喝两盅啊。”
高阳站起身,看着叶亚男说:“嫂子,你先烧饭,一饭一菜,一会儿回来吃。”他转身拉着吕向阳气哼哼的“走,你领我去那个叫什么沈默久的家,我要去看看白雪吟。”
“唉,白雪吟这孩子可苦了,她一定是被逼无奈啊!”叶亚男两眼流着泪。
路上,高阳埋怨吕向阳说:“老吕哇,你不该眼睁睁的看着白雪吟跳进火坑啊,我们不是还有一条老命吗!过去上战场,可以舍命,今天和恶势力斗争,也得有舍命的精神啊!”
吕向阳不断的叹着气,说:“高书记,这次的事,一开始我压根一点儿不知道,直到昨天,我才听说白雪吟和沈默久结婚了。可能是白雪吟知道,我也没能力处理这件事了,怕我真的豁出这条老命来吧!”
“一定另有内情,白雪吟怎么会嫁给沈默久这种人呢?”高阳说出自己的判断。
吕向阳跟高阳边走边聊,来到县委家属住宅区,正好碰到两个外边玩的小孩子。吕向阳上前问:
“小朋友,县委的沈默久在哪栋房住啊?”一个小孩子歪着头想不出这沈默久是谁,另一个小男孩抢前一步说:“是‘什么狗’吧?我知道。”说着他在前边走,把高阳和吕向阳领到最后一栋房,指着红砖墙双扇大铁门的一家说“这就是‘什么狗’的家。”
高阳问吕向阳说:“怎么小孩子叫他‘什么狗‘呢?可见这沈默久在群众中的名声了啊!”
吕向阳解释说:“他原来是一中伙食管理员,造反时乱写大字报,里外瞎折腾,人们暗地里就叫他‘什么狗’。另外他的名字沈默久也正好跟‘什么狗’谐音吗。”
高阳冷笑着说:“好啊,名字好,名如其人吗!”
吕向阳上前敲敲门,听里边粗声大气的说:“来了,是谁呀?”
还没等门外人回答,门打开了。沈默久见是吕向阳和新来的高阳书记,这下有点手忙脚乱了。他心里暗想:我这下可是土地接城隍——慌了神了。他连声说着“请”,自己先在前一拐一拐地往屋里拐着;本来平时他有意地弯曲一点好腿,那短的一只再翘点脚,拐的并不厉害,今天他慌神了,哪还想到两条腿的长短啊!
进屋后,沈默久忙着倒水找烟,他急速的运转着大肉头,猜想着高阳来的意图。忽然想到自己是省劳模,舍身抢救阶级弟兄子女的英雄,或许是先来拜访我沈某来了。想到这,他心神气凝,反而安定了。
高阳呢?他见这个肉头暄脑的大头,一下子就想起那年在蓉阳一中食堂的这位管理员。原来白雪吟被迫嫁给这么个人,他心里一阵不平和气恼。
沈默久忙着给高阳、吕向阳倒茶。
高阳毫不客气的直截了当的问:“你跟白雪吟是正式结婚吗?把你们的结婚证拿出来我看看!”
沈默久似笑非笑,赶紧回答说:“是。”从抽屉里找出结婚登记的那一张证书来,交给高阳。
高阳仔细查看后,放到茶几上。
“是自由恋爱吗?是自愿结婚吗?”高阳质问着。
“是,是——组织安排的。”沈默久结结巴巴、怯懦的回答,已经完全没有了底气。
高阳气忿地拍着桌子问:“哪个组织安排的?是省委还是县委?你说清楚!你们有什么权力干涉包办婚姻?这不是强娶民女吗!”
沈默久哪还敢坐着,他站起来,不敢言声,他那大肉头一阵白一阵红,额头上滚着汗洙;他倒并不是恐惧,而是感到太可耻了,自惭形秽。他巴着两只小眼睛望着地,他真恨不得脚下突然轰然一声产生个大地裂,让他掉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吕向阳问:“白雪吟在哪?”
沈默久无精打采地说:“在中医院住院了,我领你们去吧。”
高阳摆摆手说:“不用了,你说清楚就行了。”
沈默久说:“住中医院妇产科二室3号。”
高阳书记站起身就往外走,吕向阳紧随其后,沈默久小心的一拐一拐地跟在后边。来到院子,沈默久抢前一步开了院门。高阳仿佛根本就没看见沈默久这个人,自顾自毫不理采地走了。
高阳和吕向阳来到中医院住院处值班室。医生认识吕向阳,客气地说:“吕县长,谁住院了?”
吕向阳向这位医生介绍说:“这位是新来的县委书记兼县长高阳同志,你能把白雪吟的病历拿来我们看一下吗?”
这位医生说:“可以,可以。”他打开身后那一排档案柜左边的门,找出白雪吟的病历交给吕向阳。
吕向阳说:“高书记,你看吧,我这眼睛不中用了。”
高阳见病因一栏写着“急性宫颈炎”。大骂:“这帮社会的残渣。”
值班大夫带领他俩,来到妇科二室3号病房,同室共八个人。白雪吟见吕向阳同时也认出了高阳书记,趴在床上大哭起来。
高阳安慰着白雪吟说:“雪吟哪,病好了先回自己家去住吧,你把整个过程都写成个材料给我。”
高阳想到革命胜利这么多年了,还出现这种事情,不断的摇头叹息。我们共产党人天天喊着为人民服务、保护人民,这样一位善良、正义的女孩子,却受到如此逼迫欺凌,让她到哪去讲理,找谁讨回公道呀!无数的先辈们,出生入死干革命是为什么呀?就是为了让那些乌龟王八蛋掌权,欺侮善良的人们吗?
高阳禁不住呜呜淘淘的哭出了声音。
吕向阳知道,从他和高阳相识以来,这是他第四次这样难以自抑的伤心了。可是,吕向阳更加痛楚啊,他心如刀绞。白雪吟是他的亲骨肉哇,尽管没有办法公开,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女儿被逼,自己眼睁睁的无法救助。他也想到当年自己逼娶顾济秀和顾掬贤。他恨自己那时为什么禽兽不如,他咬着自己的舌头,直到流出血来。他对白雪吟说:
“雪吟哪,你高伯伯现在是是咱们县里的党委书记兼县长,你这事高书记会给你做主的。事先你为什么不跟伯伯讲啊,伯伯还有一条老命啊!雪吟哪,我怎么能瞪着眼睛看着你受这么大的委屈呀!”吕向阳老泪纵横。
同病房的人知道这两位是蓉阳县的老县长和新县长,都挣扎着坐起身来。其中一位上了点年级的妇女说:“老新四军又回来啦,谢谢你们呐!”
高阳和吕向阳走过去,一一的安慰着各位患者。
高阳擦着泪沉痛的说:“大家安心治病,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高阳、吕向阳两个人又回到白雪吟病床前,高阳问:“什么时候结婚的?”
白雪吟抽泣着说:“八月十五日。”
高阳跺着脚,自己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痛心疾首的说:“我早来两天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
沈默久送走高阳后,立即赶到吕明修家回报这一情况,吕明修知道事态严重,经过和张树籍等反复商量,他们形成了一个方案。
高阳经反复调查核实,张树藉和沈默久一致说这事是他们俩商量的,吕明修不知道这件事。高阳书记把情况向省委做了汇报,经县委研究作出如下处理:张树藉被免职,到下边一个公社当一般干部,沈默久被开除公职留用一年,开除党籍,到八角亭中学去工作。
这天晚上,吕明修、张树籍和沈默久在吕明修家聚会。他们要研究下一步对策。
吕明修说:“你们两位先受点委屈,凭我这年龄我靠也靠死他高阳这老头子。再说形势变化难以预测,你们二位别灰心,有我吕明修给你二位平冤昭雪的那一天。”
沈默久一脸苦相的说:“这事得感谢张副书记啊!吕书记,是张副书记一口咬定你不知道这件事的,舍车保帅吧。”
吕明修大口的吸着烟,说:“你们二位就放心吧,我找一个时机准备到省里去找一下孙志权主任,把高阳在蓉阳县的所作所为、特别是打击Z反派干部的问题向他作个汇报。”
沈默久气哼哼地说:“我看这高老头子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五十多岁了,就是不出问题,他还能蹦嗒几年?”
白雪吟这件事把吕明修吓出一身冷汗,他怕白雪吟把李莉的事一骨脑都抖出来。可他又想,即或是抖出来,现在李莉是不会站在白雪吟的立场上的。吕明修暗自发狠:好你个白雪吟,竟然向新来的书记告恶状,路还长着呢,咱们走着瞧吧,我吕明修会让你白雪吟死无葬身之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