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五回
杨忠自首 沈默久杯弓蛇影
雪吟辩解 康晶晶气急败坏
省政治部部长孙志权实际上指挥着全省的“文化学习活动”和“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活动。孙志权借着高阳等向上边写信历陈“文化学习活动”、“反击右倾翻案风”错误的这件罕见的事件,和文化学习活动领导小组的重要人物有了较密切的联系。领导小组的重要人物非常明确的指示孙志权:蓉阳县高阳等人是反文化学习活动分子,是一伙死不改悔的顽固不化分子,他们把矛头直接指向“文化学习活动”小组和“反击右倾翻案风”。这就是反对我们……反党反社会主义。不能孤立地看这个问题,一定要找出高阳这伙人的后台老板。?
孙志权立即把文化学习活动领导小组首长的指示精神电话传达给吕明修。
他对吕明修说:“明修哇,你想想,那高阳是省级领导干部,他为什么要跑到蓉阳去当县委书记兼县长啊?到了蓉阳县,他就下车伊使,?处分那么多‘文化学习活动’中涌现出来的红派革命干部;还有你们县以前那个‘九?一七’大案,无风不起浪啊?高阳不是承认过他是首犯吗!是省里有人救了他们。这次,高阳这些人这么明目张胆的反对‘文化学习活动’和‘反右倾翻案风’,?你想想,这能是偶然的吗?他高阳这些人也清楚这是犯死罪的,可是,?为了他的后台老板,或者更确切的说,受后台老板指使,他高阳这些人就跳出来当这个急先锋吗!文化学习活动领导小组的人指示,一定要找出高阳一伙人的后台老板来。”?
吕明修接完孙志权的电话,立即通知沈默久召开高阳案专案组会议,研究落实孙志权部长的指示。
沈默久不断的摇晃着他那大肉头,为难的说:“这些人是软硬不吃呀!自知是死罪,所以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高阳更是茅屎道子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说他就是策划者和指使者!他的目的很清楚,让下边的吕向阳等人活下来,上边的指使者藏起来。孙志权部长分析得很透彻呀,我看这后台老板还得从高阳那里追究。”
专案小组人员都七嘴八舌的讲了自己的意见。
吕明修说:“按省委政治部孙志权部长指示,我们可以采取些必要手段去追查后台老板,另外,要争取尽快结案。?这些罪大恶极的反文化学习活动分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我们对这些人已经够仁慈的了。?默久安排一下,组织好人力,做最后一次审讯,然后判决上报,省里批了呢,我们就立即执行;省里不批呢,这个案子就只能由省里来审理了!”
张树藉很有把握的说:“省里肯定会批的,现在省里实权主要在孙志权部长手里,据说省军区管死刑案的李秉和已经不负责死刑案件审批了!”
给上边写信反映“文化学习活动”和“?反击右倾翻案风”的七个人将被判死刑的消息迅速传遍了蓉阳县城,对于这个小县城来说,这可是一个特大的事件呢。
晚上,杨忠偷偷的来到裘兴隆家,孟克、白森早已等在裘兴隆家。
孟克神情严肃的说:“省里孙志权指示要揪出省里乃至更高层的后台,县专案组决定再次努力,加强审讯,然后判处死刑上报到省里。”
杨忠点点头说:“这些情况我都知道了,我把二位叫到裘老师家,是有一件事我跟你们讲一下。我到专案组自首的时机已经到了,我要尽最后的努力延缓对高书记这些人判处的时间。以时间换空间,期望形势有所变化,万一最后也挽救不了这七个人,那我杨忠一块跟着他们去死。我是不放心你们几位呀,孟克年轻气盛,为人仗义,裘老师是位慷慨义士,见义勇为,白老师呢,女儿负重刑,更易于冲动啊。我去自首后,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啊,白老师要做好白雪峰的工作。你们的任何举动都是于事无补的,反而会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补充了证据。有什么情况,我和孟克联系。”
彭婕在一旁说:“那么一封信就可以杀人吗,这还有天理良心吗!可不可以直接到都城去反映情况啊?”她看着裘兴隆“我去都城,你在家看着孩子。一定要救下他们这几条命啊!”
杨忠很为彭婕的勇气所感动,他对彭婕说:“彭大夫哇,你想想,高阳这些人的信有文化学习活动小组首长的批示呀;‘文化学习活动’、‘?反击右倾翻案风’这都是上边主要人物发起和提议的!?你到都城找谁去反映情况啊?各省市那么多大员们,全国那么多新闻媒体,知识分子和干部,我敢说,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都认为‘文化学习活动’和?‘反右倾翻案风’是错误的,哪个敢出面公开讲,哪家报纸敢公开报道哇?我敢说,将来真的有一天,做出决定——‘文化学习活动’、‘反右倾翻案风’是错误的,大小官员、各类人群、各家新闻媒体都将蜂蛹附和啦!咳,要真的是扞卫真理的勇士,现在就站出来说呀!现在就宣传报道呀!你们注意到了吗,还是那些老革命们有胆量、有气魄呀!二月逆流,不就是那些老帅们不同意搞‘文化学习活动’吗!据说老革命出来工作时,让他写对‘文化学习活动’的肯定意见材料。老革命就不买这个帐,他说‘我是桃花园中人,不知有汉,何况魏晋’。上边提议召开会议,撤消他内外一切职务,有的人就没有参加会议呀!高阳、吕向阳、杜施正、方玉晴、李成章、白雪吟、李莉,他们敢于冒死站出来讲‘文化学习活动’和‘反击右倾翻案风’是错误的,?这才真正是人们景仰的大无畏的革命英雄啊!”
第二天刚上班,杨忠来到县政府沈默久的办公室。
沈默久眯缝着小睡眼望着杨忠:“你找我有什么事?弄堂里扛木头,你就直来直去吧!”
杨忠坐在沈默久的对面,从沈默久桌上拿起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说:“沈默久,我是来帮助你解决困难的!”
沈默久疑惑的瞪着杨忠,他打着打火机,欠身给杨忠送过火来。
杨忠点燃了烟,吸了两口,一阵咳嗽,他把烟按在烟灰缸里,冷笑着说:“沈默久,关于高阳写信的前前后后,源头在哪里?尾声是什么?如何策划实施,我杨忠都清清楚楚哇!”
沈默久那双小睡眼一亮,他站起身,高兴的说:“是吗?这么说,你对这个案子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了?”
“那当然,我本人就是直接参与者。只不过,我想到这是犯死罪的,最后我当了逃兵,没有给上边写信!”杨忠冷静的说。
沈默久瞪圆了那双小睡眼盯着杨忠,一会儿,他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点着了。他盯着烟灰缸中被杨忠按灭在那里的刚吸了两口的香烟默不作声。他仿佛要从这大半截被熄灭了的香烟中,看出杨忠此刻心里在想着什么。既然开始策划到实施杨忠都参加了,而到写信时却怕死而退出了,那么,现在为什么他杨忠又自己送上门来呢?本来这一网里的鱼就没有他杨忠,可杨忠偏往网里钻。沈默久不断的摇着大肉头:
“杨忠,你是不是拿我沈默久当猴子耍呀?我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既然这个案子已经没有你杨忠什么事了,你还他妈的猪崽子舔老虎的鼻梁子——找死呀!”
杨忠冷冷的用鼻子笑出声来,他用蔑视的眼光斜视着沈默久那颗大肉头说:“沈默久,你那半斤八两的水平,我杨忠心里清楚。我杨忠不想跟你这种自以为是、猪头驴脑子的人讲话了!”
杨忠站起身,义无反顾的走出沈默久的办公室。他脑袋里迅速的旋转着,沈默久这里不接受他杨忠的自首,那他就到省里去,到省里去找孙志权,一定要把对高阳这些人的判决往后拖长时间。想到这,杨忠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默久见杨忠走得很坚决,或许这里边还有更复杂的情况和背景。假如真能从杨忠这里追查到高阳这些人的后台,不但显示了自己的办案能力、给吕明修书记长了脸,在省里也算是立了一大功劳。高阳等人这桩案子可是通天案啊,说不准还会得到上边小组的首长赏识呢?这年头一步登天的大有人在,?那个叫王什么的不就一步跨进了重要领导的行列吗!通过这个杨忠也许能打破这个案子的尴尬局面,现在不就是张飞拿耗子,大眼瞪小眼,毫无办法吗?
想到这,沈默久跛着一条腿冲出办公室的门,见杨忠正走在楼梯口处准备下楼,他叫了声:“杨局长,杨忠!”
杨忠听到沈默久的叫声,停住脚站在楼梯口。等沈默久走近了,他说:“我可不是什么杨局长了,现在的局长是你沈默久,我将要成为你的阶下囚哇!”
沈默久咧着厚嘴唇子干笑两声:“你到我办公室吧,咱们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沈默久说完,回转身,一跛一跛的向他的办公室走去。杨忠暗自冷笑,跟在沈默久的后边。
进了办公室,沈默久显得客气多了。他给杨忠倒了一杯茶,放在杨忠面前。
杨忠喝了一口茶,友好的说:“沈局长,我呢,也当过那么多年的公安局长,也扛枪打过仗。我是枪杆子出身,没多少文化。你是大学生,红色知识分子的革命干部。你比我有策略和谋划。”
沈默久听了杨忠的话,感到很舒服:“咳,我这也是新媳坐轿,任人摆布啊!我看,咱们就谈正题吧。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开诚布公!”
杨忠起身去推了一下沈默久的办公室的门,把门关严实了。
沈默久明白杨忠的意思,说:“暗锁,外边开不开!”
杨忠回来,又坐在沈默久的对面,他压低声音,神秘的说:“沈局长,高阳这个案子的后台可是很硬啊!这后台究竟是哪个神圣,还真说不准啊,而且不只是一个后台呀!”
?沈默久脑子里突然闪出被捆绑在家的那个晚上,听那闷声闷气的人说“你们回南京向领导汇报这里的情况,我到省里去!”听那口气和那干净利落的动作,这些人应该都是受过专门培训的。
他伸长那肉乎乎的脖子,惊异的问:“你怎么知道有军队给高阳这些人当后台呀!”
杨忠又喝了口水:“沈局长,我今天就把满脑子的想法和满肚子的苦水都倒出来。高阳本身是一位副军级干部哇,他的许多战友、部下、上级都是军界要员,象省军区的副政委李秉和,南京军区、军委都有人呐!你应该知道吧,‘九?一七’特大预谋反革命案件不就是上面指示李秉和办的吗!我为什么要自首啊,你可能不理解,认为我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默久老弟呀,我是一肚子的苦水呀!开始研究给上边写信时,我就是其中的策划人哪!参加策划的人有高阳、方玉晴、杜施正,我,还有吕向阳,就是在吕向阳家研究谋划的。当时,高阳很明确地说,?我们这次活动是得到上面几位领导支持的。并且说文化学习活动领导小组和一些别有用心的政治野心家们蒙蔽了上边的视听,妄图夺权。写给上边的信,目的是作为导火锁,要炸毁身边的这个别有用心的人啊!”?杨忠越讲越兴奋,他想先把沈默久给震住。他喝了口水,继续说“你注意到了吗?这次提议召开会议撤销老同志一切职务,有几位重要的老同志就没有参加。你想想这说明了什么哪?我胆子小,没敢给上边写信。默久老弟呀,对于军队首长安排的这次写信的任务来说,我杨忠成了胆小鬼,成了叛徒哇!前天夜里,有一伙人突然闯进我的家里,把我绑架到郊区生产队的地里。说我是叛徒,将要受到人民的惩罚,是他们给我这样一次机会,让我来自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