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三回
宽慰小女 杨律师细说情缘
筹划大业 白厂长暂缓纠纷
顾家大院桑蚕厂经过近二年的努力,用“三眠蚕”由湖桑喂养成茧的原料按顾家祖传缫丝技巧加上新研究的新工艺,终于生产出上好的生丝——“顾家白丝”。这“顾家白丝”在全国生丝检验中获得了第一名,重量检验、品质检验、感观检验等综合指标都超过了生丝等级分类的最高级6A级,在国内外市场上赢得了极好的声誉。为了扩大生产规模,顾家大院桑蚕厂又新增加了自动缫丝机,真空除湿机、复摇机、缫丝机、长丝绞丝器、打包机等。顾家白丝在香港更是受到丝绸厂家的青睐,香港连续两年每年都增加很大幅度的订货,凭着现在顾家大院桑蚕厂的生产能力很难满足他们的要求。
一九八六年初,港商又来到蓉阳顾家大院桑蚕厂订购“顾家白丝”。顾家大院桑蚕厂只能满足他们打货量的三分之一。而此刻吕明修领导下的蓉阳丝绸厂正在出现恶性循环,缫丝厂生产的生丝除供本厂生产外尚有大量存货,而丝绸分厂生产出的丝绸因质量问题,已经连续两年亏损。吕明修他们也曾几次派人去香港洽谈,开始也有些交易,可终因他们产品的质量问题,及以次充好而自己封闭了这一市场。
来订货这位港商与香港总经理联系,说明“顾家白丝”只能满足他们需要量的三分之一。总经理遇到了极大的原料困难,只好把这一情况向他们董事长做了汇报。
董事长说:“大陆生丝产量很大,怎么只能满足我们三分之一呢?”
总经理说:“前年开始,我们从大陆购买一种“顾家白丝”,这种生丝品质极佳,生产出的丝绸国际市场上十分畅销,由于我们丝绸生产能力这二年翻了两番,这种丝就满足不了我们的需求了。”
董事长皱着眉头问:“‘顾家白丝’产在大陆什么地方?”
总经理说:“皖南山区一个叫蓉阳县的地方。”
楚韬董事长立即坐直了身子,十分惊喜的问:“缫丝厂的老板叫什么名字?”
总经理回答:“白雪吟。”
“白雪吟?”楚韬想到已故的妻子当年来香港所说的情况,自言自语:“是白雪吟,难道是——”他摇摇头,但他转而又想,既然叫“顾家白丝”,又在蓉阳县,肯定跟桑蚕世家顾家有关。他思忖一下,对总经理说“你安排一下,我要去大陆蓉阳这家桑蚕厂考察,有必要我们可以投资扩大它的生产规模,我们在那里建立一个稳固的原料基地。”
一天晚上,国文革和白雪莲来到白雪峰和吕艳艳家,她们从街里买了些熟食,还有其它食物。国文革说:
“雪峰,今天咱们哥俩喝两盅,酒菜我都带来了,从你上学回来后,咱哥俩还没单独喝酒吧?”
吕艳艳瞟了国文革一眼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你准是又有了什么坏点子了。”
国文革笑着反驳吕艳艳说:“弟妹,你看这话让你说的,现在从亲属这个角度说,我们还有什么人哪?雪莲跟雪峰这可是一奶同胞啊,我是老哥一个了,就你们这两位亲人了。”
吕艳艳说:“怎么就两位亲人呢?爸爸呢?雪吟姐呢?你们非但不知道爱护和敬重姐姐,还帮着别人伤害她!”
国文革自以为聪明的说:“我说你吕艳艳挺精挺灵的怎么远近不分呢?爸爸是咱亲人,可是老了,有代沟,又在南京生活,大家都很忙的,来往也很少了;至于白雪吟,你们还不知道吗?她跟老白家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
国文革和白雪峰酒喝得挺顺畅,半个小时的功夫,一瓶蓉阳二锅头就光了。
国文革说:“雪峰,学习回来半年多了,林场的工作吃够了苦头吧?还不如不去学习了,那森林保卫不也还是林业工人吗!”
白雪峰说:“也没什么苦的,我现在在林场除了保卫还负责后勤工作。至于学习嘛,就算是提高文化水平吧!”
国文革说:“你不可以到白雪吟那个桑蚕厂去干吗?她总会讲点情面照顾照顾你吧。”
“大姐倒是欢迎我去,动员我好几次了,不过,我不想去她的厂子,再好也是个体,我这好歹不及是国营啊!另外到她那厂子也不多赚几个钱,管理还挺严格的,何苦呢?有艳艳在那就行了。”
白雪莲着急的说:“文革,你就快把你的想法跟雪峰讲讲,咱们再商量一下。”
国文革眯细着眼睛说:“雪峰,艳艳,我心里有点不平,主要是为雪峰和雪莲不平。”他喝了口酒,继续说,“白雪吟是咱爸爸妈妈一手养大的,她欠咱们白家的太多了!另外她受让顾家大院桑蚕厂时是白家的人!我觉得她顾家大院桑蚕厂应该属于咱们白家的财产,你们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呀?”
吕艳艳气忿的说:“顾家大院桑蚕厂一开始就是雪吟姐失去工作冒着风险买过来的,白家也没投一分钱,怎么可以说是白家的呢?爸爸也不会同意你的看法的。”
白雪莲说:“艳艳,你这话说得不对呀,她白雪吟并没有跟白家分家,连她白雪吟现在都可以说是白家的,为什么顾家大院桑蚕厂就不是白家的呢?假如说你艳艳没结婚,赚了一笔钱,难道你会说你妈妈叶阿姨没份吗?”
“可雪吟姐孩子都十二三岁了,是自己成过家的人啦!”吕艳艳辩解着。
“笑话,她白雪吟跟谁结婚了?盼盼的爸爸是谁?她独自成家立灶了吗?”国文革反驳着吕艳艳。
吕艳艳说:“那顾家大院桑蚕厂也不是她自己的,早就实行股份制了。我在里边还有股份呢!”
“是股份制了,可她白雪吟占了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啊,总资产已经过亿了,我们总可以从白雪吟那里分得一些股份吧。”国文革说。
白雪峰想想,觉得国文革的话确实有些道理。他说:“这件事可以跟大姐商量一下,从她的股份中分出一些股份给我们,我看这事大姐会同意的。”
“你说错了,她不会同意的,人越有钱手越黑。若我说啊,咱们就连爸爸都算在一起,把白雪吟的股份分成四份,我们各一份。另外这事咱得先跟爸爸做工作,爸爸思想通了,由爸爸跟白雪吟谈。没有爸爸妈妈抚养,她白雪吟早不知哪个河沟里喂鱼去了。”国文革显得很激动,“爸爸昨天从南京回来了,可能要住几天才能回南京。”
“事不宜迟,趁爸爸在这,咱们今天就去找爸爸。”白雪莲说。
吕艳艳对白雪峰说:“雪峰,咱们可不能忘恩负义呀,你去当兵,上学不都是大姐张罗的吗?钱不都是大姐出的吗!咱们可不能见钱眼开。咱们真的有正用或者生活有难处,雪吟姐不会不帮我们的,就连咱妈妈这里,雪吟姐还给存了一笔养老金呢!”
白雪峰对这件事思想是有斗争的,虽然大姐是白家人,可这桑蚕厂确实是大姐辛辛苦苦操持起来的。不过,想到大姐也就盼盼这么两口人,万一将来再找个男人,还不是便宜了外人,于是,他侧头看着吕艳艳说:
“二姐说的有道理,大姐毕竟还是咱白家的人吗?将来大姐结婚了,还不是便宜了别人吗?这财产应该是我们白家的,但考虑大姐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我还是坚持大姐从她那百分之六十的股份里抽出一些给咱们两家,爸爸在南京和杨阿姨有自己的律师事业,六十多岁了,要那股还有啥用。”
国文革勉强表示赞同:“也好,咱们做到仁至义尽。”
吕艳艳一想到雪吟姐姐创业的艰辛,还是觉得于心不忍,就说:“那今晚就不要去找爸爸了,雪吟姐去省办事明天回来,我看还是等明天雪吟姐回来再商量这件事更好些。如果雪吟姐不同意,我们就不要坚持了。”
国文革说:“这正是机会,事不宜迟,白雪吟回来了,爸爸也许就回南京了,还是先跟爸爸讲一下这件事,我们现在就去。如果爸爸同意了,也说明我们提出的要求是合理的吗!”
吕艳艳不情愿的跟着他们来到顾家大院。
晚九时多了,白森正躺在竹凉席上休息,见这两对夫妻来了,他感到很意外。问:“这么晚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白雪莲说:“没什么事,听说你老回来了,我们今天有时间,就约好了来看看老爸。”说着,她把买来看白森的东西放下,雪峰也买了些东西放在桌子上。
国文革说:“爸爸近来身体还好吧?”
白森想到同何琅打官司时跟白雪莲借钱的事,白雪莲那句冷冰冰的话——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心头就发颤。没好气的说:
“什么好坏的,退休了狗都不理你了,就是混吃等死,每天阴一半阳一半。你们有事就快说,别绕弯子了?”白森知道他们一定是商量好了什么事情才来的,否则决不会这么孝心的。特别是白雪莲,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看见她给我这个爸爸买过东西,无论是年节。
白雪莲把刚才大家研究的事情说了一遍,白森呼的从床上跳起来,气忿的说:“我就知道你们又在算计着你大姐,这件事是断不可以的。谁不知道这顾家大院桑蚕厂是你大姐一手经办的,这么多年她千辛万苦,怎么的?现在你们眼红了,想来摘桃子是不是?刚开始你国文革为什么设计偷窃‘三眠蚕’专利,害得你大姐死的心都有啊!在你大姐厂子被查封,面临几十万元的债务时,怎么不提出有你们的份呢?如果这顾家大院桑蚕厂现在还是欠着大量外债,你们会提出有份吗?会替你大姐承担吗?在你大姐最困难的时候,你国文革两口子拿走了你大姐那救命的三万元存折,你们还有人性吗?你们还不如那彭婕和李莉呀,在你大姐身处困境时彭婕拿出两万元,李莉拿来两万五千元。那个时候你大姐连饭都吃不上了!”
白雪峰说:“爸爸你消消气,那时我在部队上,后来又去学习,不知道这件事,若在家我也会挺身而出的。我大姐她是白家人,这厂子就应该是白家的吗!考虑大姐辛苦,我们才只分我大姐的一小部分股份吗,我们这也是合理要求。爸爸,你想想,我大姐就和盼盼这两口人,怎么能用得着那么多钱啊,将来找个对象,还不是都便宜了别人吗?”
白雪莲靠近白森一步,想去拉白森的手表示亲昵,白森躲开了她。白雪莲尴尬的笑着,但内心很不满:
“再说,我大姐她根本就不是咱白家的人吗?你不知道向着自己的儿女,还胳膊肘往外拐,你这不是远近不分吗?”
国文革敲着边鼓说:“真是,人一老就糊涂了。”
白森气得全身发抖,说:“你,你们见利忘义,说我老糊涂了,你们……国文革、白雪莲,你们俩是个无情无义只认得钱的势力小人,这么多年,你们孝敬过我这当爸爸的吗?前年春节,你们两口子是高兴了,还是走错门了,回来了。白雪莲碍于面子,给了我二十元钱,听说回去你们俩还吵了一架,有这事吗?在我跟何琅打官司时,我张一回嘴跟你白雪莲借三千元,你白雪莲张嘴就是不‘不借’两个字!在我的儿女中,早已经没有你们夫妻了。想分你大姐的财产,你们是白日做梦!”
白雪莲也很生气:“这事你说了也不算,你那份不要你就给白雪吟,我们自己的该拿就得拿。”
白森站起身想去扔他们带来的东西,脚步不稳,却摔倒在地上。
吕艳艳见白森半晌不起来,蹲下身去看看,惊叫着:“爸爸休克了,快送医院吧!”说着她跑到前院办公室挂了人民医院急救。
国文革、白雪莲两个人还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白雪峰背起白森就往外走,路上碰到了急救车。白森被急救中心救护车拉到医院特病室紧急抢救,诊断为脑溢血。
当天夜里,杨吉与南京市人民医院大夫乘急救车赶来,把奄奄一息的白森接回到南京市医治。具来的医生初步诊断,生的希望很渺茫。
白雪吟第四天回到蓉阳,得到爸爸脑溢血在南京抢救的消息,她简直惊呆了。平时也从没听爸爸说头疼过,前些日子正式退休时,白雪吟安排白森全面检查了身体,一切都很正常,为什么突然得了脑溢血呢?她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白雪吟来到县人民医院向给白森诊断过的大夫了解白森的病情,大夫说见白森来时是满脸怒气。
白雪吟找吕艳艳了解情况:“艳艳,爸爸病时你在场吗?”
吕艳艳支支吾吾地说:“在,在啊。”
“还谁在,你要如实告诉姐姐,县医院说是爸爸得病那天晚上十一点有位女的挂电话,这电话是你挂的吗?”
吕艳艳说:“雪吟姐,咱们先安排到南京去看爸爸吧。”
白雪吟流着泪,但却非常坚决的说:“吕艳艳,不论从哪种关系上说,你必须把那天晚上的实情告诉我,从血缘关系上讲我们是亲姐妹啊!我已经安排好了车,一会儿跟我一块去南京。”
于是吕艳艳把那天晚上的一切都讲给了白雪吟,最后她说:“雪吟姐,我觉得他们提出的要求……唉,我也说不准,可是爸爸当时听了很气忿,他从床上下地没站稳就摔倒了。”
白雪吟明白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她咬着牙说:“对,你是不是也认为他们要求得对啊?将来我成了家,这厂子就说不准是谁的了,是不是呀?好吧,如果爸爸为这事送了命,我把一切都给你们。你也别去南京了,一会儿彭姐和李莉要外出,厂子也得有人管理。”。
下午,白雪吟赶到南京白森和杨吉的家。
杨吉和白雪吟相处得甚好,如同母女一般。杨吉拉着白雪吟的手,上上下下,左看右看:
“你是上午才回到蓉阳县的吧?”
“是啊,杨姨,听说我爸爸病了,能不着急吗?我弟弟、妹妹虽然都成家立业了,但在你面前还是孩子,还请杨姨谅解他们。”白雪吟四下打量,不见爸爸的身影,但从杨吉那看上去较轻松的神情,料定爸爸没什么大问题“杨姨,我爸爸还在医院吗?”
杨吉下意识的看一眼客厅南面的卧室:“白老师正睡觉,昨天回来的,医生说要养一段时间。”杨吉看着白雪吟那白晰秀美的面容“雪吟哪,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呀,凡事都要想开一些,人生在世就这么几十年,到底是为了啥呢?我经办了一些刑事和民事案件,杀人越货、贪污受贿、腐化惰落、巧取豪夺、阴谋陷害、父子反目、兄弟阋墙……不一而足。为什么要这样呢?雪吟哪,我曾和白老师讨论过这个问题,最终我们归结到一个字上,那就是‘情’字,情在,就有真理、道义、公德在;情不在,真理、道义、公德等这些美好的修行也就全无了。就说国文革和白雪莲吧,在你最危急艰难时,她还想从你爸爸那里夺走你那想活命的三万元,姐妹情不在了,反而会干出无亲情人所难以干出的盗取‘三眠蚕’技术的伤情败理之事来。在你爸爸跟何琅打官司期间,听你爸爸讲,他被何琅坑骗的就只剩下工资了,万般无奈,他才向雪莲张口借钱,是借不是要哇!雪莲不假思索的张口就是‘不借’,又说‘我那钱是大风刮来的呀!’这还有一点点的父女之情吗?据你爸爸讲,有一年春节两口子看望你爸爸,白雪莲给了你爸爸二十元钱,结果回到家里,两口子吵了一架。这次又是因为利益,把你爸爸气死过去了,我把你爸爸接回南京来,他们不闻不问,父女之情已经荡然无存哪!俗话说,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为什么三十年后要看子敬父呢?父已年迈老朽,退出社会舞台了。势利之人看着子女的面子才给于老父以虚心假义的尊敬,老父就只能是沾子女的光辉了。如果子女不再顾及父子之情,甚至是冷酷无情,那对老人将造成极大的伤害和打击,甚至会把老人置于死地。只有大彻大悟者才能摆脱这种困忧和无奈。在我看来,白老师算是真正的得到了解脱。”
这时,听到卧室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白雪吟知道是爸爸白森醒了,站起身,急步奔向卧室。
白雪吟见白森坐在床上,两眼呆滞,神情麻木。对白雪吟进来,他只是撩开眼皮看了一眼,却毫无反应,呆呆的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