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妈妈和我的爷爷很早就认识。”
“哦,对,梅子就是航都人,原来你们还是世交呢!怪不得你们看起来就像是相处很久了。”
“爱民叔,您能跟我讲讲顾梅阿姨的事情吗?”
“可以啊,人越老越对以前的事情记得深刻——,在蒙北,我和梅子算是认识得最早的。你是航都人——”爱民叔突然想到了什么,“哎,你还姓景,中宇航空的景家你一定知道吧?”
就知道会被这么问,景中宇很自然地点点头,“还沾点远亲呢!”
“哦,原来如此——”
大宅门里沾个亲带个故,随随便便都能鸡犬升天,难怪这么年轻就这么有钱了。
景中宇也从这个“原来如此”中感受到了一丝偏见,他本想解释自己也很努力之类的,但又有什么意义呢?
“爱民叔,您接着说!”
“哦,就是你们那个中宇集团的景老先生,建国后在国内很多地方建学校,还培训了一批专业人才,派往各个地方进行学校的修建和管理。梅子原本是在苏南教课,因为我们这边要新建一所小学,就把她调过来了。当时除了中宇集团划拨的建校经费,其他什么都没有。别说是现成的校舍了,连一砖一瓦都得现弄。梅子只身一个人来到这么个偏僻地界,先是联系了县里和镇里的一些领导,背靠中宇这棵大树,上头多少还是给些面子的,就找到当地上过学的几个人作为民办教师配合梅子工作,其中就包括我。那个时候蒙北真是一穷二白,有钱都买不到学校必须的材料和设备,几间校舍是赶出来了,但桌椅、课本等等都得去省城买。我们几个小年轻就坐着马车去省城,结果还没等进城就被拦了下来,人家担心马儿在大街上拉屎——”
爱民叔哈哈大笑起来,当年都不觉得苦,现在想起来更有些向往那时的青葱岁月。
“忘了我们走了多久,反正在省政府大门外蹲了半宿——,还是人家省城的人办事效率高,听说是中宇希望小学,很快就帮忙置办了一应物品,还派了一辆大货车送我们回来。那是我第一次进省城,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城市,也成为后来我离开阿龙山的一条引线。”
看来老人家离开了故土,上了年纪才又归来,很多人都是漂泊半生最后落叶归根。那灵秀以后是不是也想回到这边养老啊?是需要着手准备一份蒙北的家业了,不然到时候他跟着来到这边要啥没啥可怎么办?
“小景,是不是我唠叨这些旧事太无趣了?你都走神了——”
“没有,爱民叔,我只是想到秀以后可能也会选择落叶归根,总要做一些准备不是吗?”
爱民叔被这奇妙的答案惹得又一番哈哈大笑,“你想得也太远了吧!你们这才多大啊!不过,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很在乎灵秀,这丫头从小眼睛就独,果然没有选错人。”
“那当然,全世界没有谁比我更适合她了。”
“哎哟,你这小伙子可真有意思,这叫什么?凡尔登要塞?是这么个说法吧?”
凡尔赛还有个全称?长见识了。
“叔,我真是实话实说。”
“叔知道,你和灵秀的确是一对金童玉女,但以后日子还长,你千万不要辜负她。”
前不久刚辜负了一次,景中宇心有余悸,这种事打死也不敢再干第二次了。
“我定不会辜负她。”
“好,叔信你。哎,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您第一次进省城,后来就离开故土了。”
“对,是这儿。我们这几个民办教师加上梅子,既要准备教学又要盖房子、修院墙的,一般人哪里受得了啊!还没等学校开学,就走了一个。我们留下来的更多的是因为中宇集团按月拨钱过来给我们发工资,谁真能把理想和信仰当饭吃啊?梅子也经常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动不动就跑到县上镇上求爷爷告奶奶的,才艰难地把学校搞起来。想必你也看过以前乡村学校的电视电影什么的,我们跟他们差不多。”
景中宇还真看过——《一个都不能少》,老谋子的片子他基本都看过。想到电影里的片段,他有些感触地点了点头。
“学校开学了,我们动员过的家庭只有一半把孩子送过来了,其他的孩子都是家里的劳动力,他们的父母目光短浅,只顾着眼前的蝇头小利,免费的学校他们都不愿意来。当然我们也不强求,劝了两回不好使就不劝了,能把现有的学生教好就不错了。不得不说,咱们中宇的希望学校比演的那些乡村学校环境要好太多了,毕竟手头没那么紧张。难的地方是这边的天灾,每隔个两三年,蒙北就要闹一次雪灾。雪下个没完,课就要停,我们这些民办教师多是本地人,自然也要守在家里看顾牛羊。那一年,又闹了雪灾,本来都躲在屋子里好好的,结果有个叫莫日根的孩子为了找走丢的小羊羔,人也丢了,莫日根是中宇小学的学生,梅子义不容辞地带着两名外地教师一起去寻找。可外地人哪里知道雪灾的厉害,对这边的环境也不熟悉,孩子最终找到了,可回来的路上,一名教师掉进了雪窟里,那么年轻的一条生命就这么没了。”
生命的流逝往往让人措手不及,景中宇心下黯然,那位老师也算是中宇集团的一名员工,不知当时的善后做得怎样。
“作为学校的负责人,梅子对此非常内疚,虽然她没有因此受到责罚,但还是颓废了很久。而且,教师里也产生了分歧,大家觉得本职工作以外不需要承担过多的责任,走出校门,学生的一切都和学校没有任何关系了。可梅子却始终觉得作为一名老师,能为孩子做多少那就做多少,多一份付出或许就能改变孩子的一生。”
顾妈妈就是在别人的帮助下改变了她的人生,淋雨时有好心人为她撑了伞,所以她才总想着也为别人撑伞。
“凡事就怕志不同,那件事之后又走了两名教师,学校里六个年级只有三名教师,根本没有办法正常教学。梅子想来想去决定采取一部分中宇学校的老路,那就是把希望学校捐给当地政府,将民办改成公办。那个年月,小地方的公办学校往往都是应付了事,根本没有我们这么负责任。可是形势逼人强,梅子也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打了报告上去,很快得到了同意的批示,她便和政府相关部门办理了移交手续。因为不放心,她又在公办学校里以民办教师的身份教了几年书,直到她准备回苏南结婚,才离开了这所倾尽心血的中宇小学。”
结婚?据景中宇所知,顾梅一生未婚,必然又横生了枝节。
“那这所学校现在还在吗?”
“在啊!阿龙山镇到现在才两所小学,一所在西边,一所就是我们这边的中宇小学,不过改制后换了名字,叫“阿龙山一小”,镇上一半的孩子都在这里读书。要不是有这么一所小学,镇上多数人还都是文盲呢!”
“顾梅阿姨真了不起。”
“可不是嘛,她自己过得就捉襟见肘的,还收养了两个孩子,听说回到苏南,她又带了两个——,天爷哟,她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呀!”
“如果没有她,又哪里有我和秀的今天呢!”
“就是这话,赶明个你去给她好好磕个头,没有她哪有灵秀啊!”
景中宇刚要郑重应下,余光却瞟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灵秀静悄悄地坐在他们旁边竟没被发现,他们聊得也真够投入的。
“就在刚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