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川朝身边看了一圈,没有人,这才确定对方是在跟他说话。这还是自从开学以来,杨忆对他说过的一句正常完整的话。
“是的。”
对方没再说什么了,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宿舍,一路无言。
两天后,李晏川在网上买的电脑也到了。
他去快递站取了快递,把大箱子抱在怀里,一路上走得平稳,小心翼翼的。平时只需要
刚走到宿舍门口,就听到里面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
宿舍门没关紧,他身体顶开门进去,就看到自己的桌面一片狼藉,书本和笔筒全都散在桌子上,有几本笔记本甚至被翻烂了几页;旁边的柜门都被打开,里面的衣服和个人用品都被搅乱一团,掉在地上的白色衣物还被踩上了一个黑脚印。
而罪归祸首此时已经一脚踩上他的床铺,正要对他的床位下手。而他的另一只腿被杨忆拽着。
“汪选,你在干什么。”
李晏川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汪选猛地转过头来,他冲冠眦裂,恶狠狠地瞪着李晏川。
“你还敢回来?就是你偷了我的手表吧!你他吗把表藏哪了!”
“老子昨天洗澡时摘下来放在洗手台上,忘记拿走了。接着你就是最后一个洗澡的人,然后老子今天想起来要去找,找不到了!”
“你妈的藏哪了!”
汪选从阶梯上跳下来,走到李晏川面前盯着他。
“不是谁都对你的表有兴趣。”
李晏川此时也压抑着怒火,与汪选对视着,气势丝毫不弱他半分。
“你个穷逼,知不知道那表多少钱?几十万的表都能买你这种人的命了。”
汪选用力点着他的肩膀说道。
杨忆听了这话,皱了皱眉,他觉得汪选这话有些过了。
而刘惟思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面上还有些幸灾乐祸。
“偷了表就想换宿舍?我看你是早有预谋了!还想跑是吧?你就是做贼心虚!”
汪选依旧不饶人的说着。
李晏川听到‘换宿舍’这三个字时,抬眼看向杨忆。杨忆察觉到他的视线,有些慌乱地先移开了眼神。
杨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开,他没想到只是跟汪选和刘惟思提了一嘴,反而还加重了汪选对李晏川的怀疑。
这个躲避的眼神在李晏川看来,就是杨忆心虚了。
“我跟你说话呢!聋了?”
“我是穷逼,那你跟我这种人在一个学校,住一个宿舍,那你又是什么?”
“你的证据呢?说我偷了你的表?你都说我是穷逼了,你的表是什么牌子、多少钱、是真是假我怎么会看得出来?”
“在你眼里比人命还重要的表,对我来说就是一堆破零件,还不如钞票重要。”
汪选的注意力放在了最后一句上。
“钞票重要?原来你是把表拿去卖了?”
汪选这时看到了李晏川抱着的电脑箱子,就失去了理智,他猛地一推李晏川,大骂道:
“这款电脑要八千多,你哪来的钱?还说不是偷了我的表拿去卖了!”
他一把抢过电脑,撞开李晏川,把电脑整个用力丢下了楼。
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楼下传来惊呼。
刘惟思和杨忆都没想到汪选居然这么冲动,二人冲出去,趴在栏杆上往下看,看到没砸到人,才松了口气。
刘惟思回头朝汪选大骂道:
“你疯了吧,会砸死人的。”
这一回头,就正好看见李晏川朝汪选脸上打了一拳,汪选没接住,整个人后背撞到了后面的门栓上。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李晏川压了上去,掐住汪选的脖子。
“你说我也把你从这里扔下去,怎么样?”
汪选个子虽然比他矮几厘米,但是体型比李晏川要壮一些。汪选紧紧扣着李晏川的手,将他的手抓出破了几道血痕。
这时杨忆和刘惟思纷纷上前拉住李晏川。
但是李晏川激怒已久的怨气现在一发不可收拾了,他一个肘击,刘惟思捂着眼睛惨叫着退开了。杨忆生生挨了几脚,但他不敢松手。此时汪选已经翻白眼了,他怕真的要出人命。
“你冷静点!”
似乎这一句话起了作用,李晏川松了掐住他脖子的手。正当杨忆要松一口气时,李晏川转为抓着汪选的衣领,两人倒转了位置,他将汪选甩到了栏杆的那一边。
李晏川双手抓着汪选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汪选只有脚尖是着地的。
他上半身被李晏川往下压,悬在了半空。汪选偏头一看,身下就是十几米的高度。
汪选极度恐惧,竟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一个挺身,又与李晏川调换了位置。
李晏川只感觉眼前一阵眩晕,他感觉到有人在推他。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他在掉下来之前,将推他的那一只手也一同拽了下来。
李晏川摔在地上,人群慢慢把他包围,每个人的神色紧张有害怕。但他已经听不见人们在说什么了,浑身的剧痛使他动弹不得。
他用尽全身力气,转过头去,看到和他一样躺在地上的汪选,他痛快地笑了。
然后就晕了过去。
老村长没想到第一次来儿子的城市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医院,也没想到两个月后见到儿子的第一面是在病床上。
李晏川昏迷了两天,醒来时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们回家吧。”
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鼻腔里灌满了药水味。
这短短的两个月像是一场梦般,一挥手就过去了。这一切就像被安排好的,发生得及其巧妙。买电脑、换宿舍、丢手表,少了一件事都不会发展成现在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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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的命吗?”李晏川想。
他来的时候拿了什么行李,走的时候就带了什么。
这里的东西,没有一件是属于他的。
而到最后,也没等来一声道歉。
李晏川和老村长回到乡下,二人站在林子里,前方就是水田和村庄,。李晏川却不再往前走了。
他拄着拐杖,沉默地看着眼前忙碌的农民们,还有追逐打闹的小孩子们。
两个月前,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是欣慰、高兴和羡慕。但是他一会却要面临着他们的同情。
“太狼狈了。”
老村长看着李晏川的低落,他的心也痛。
李晏川不想面对村民们,他说:
“我想晚上再回去。”现在的人太多了,他不想被人看到。
老村长又偷偷背过身去抹了抹眼睛,“我陪你坐在这,我们一起等到晚上。”
老人将李晏川扶着坐了下来,把他的双腿摆直在身前。
一老一少就这么坐在林子里的坡上。
看着人们忙农活,摘菜回家做饭,女人们走出门口、大喊着自家孩子回家吃饭,饭后、一家人出来饭后散步。
不管这两个月在外面发生了什么,村子里还是一副往日一样的宁静。
李晏川庆幸地想:还好,他还有家。
李晏川腿伤的恢复却不顺利。
每一天晚上,小腿和膝盖就剧痛无比,他同时打着止痛针和吃止痛药。但疼痛似乎是常态。止痛药物让他疼痛有所缓解,但是药效过后,他感觉那疼痛愈发加剧。
他变得敏感,接受不了旁人的触碰,每次触碰都会十分的痛。痛的时候他还要忍住不叫出来,他不想让邻居听到他的声音,这样会让他无比难堪。
为了尽快养好伤,他十分听从医生的叮嘱,逼着自己每天按时吃药,用药敷腿。可是仍不见效果,甚至愈发疼痛,没过多久,竟然比之前更加严重,根本下不了床了。
李晏川心态也慢慢变了,开始变得自闭、封闭自我、自暴自弃。
后来医院配的药物用完了,老村长拿着药方去开药。这时他才得知,这份药方居然有问题。
可是,算上在住院的日子,他们用着那份有问题的药已经用了快三个月。
老人崩溃地直接在原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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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
邝文泽有些情不自禁的代入进他们的故事里面了,他追问道。
“后来,那双腿先是萎缩,然后就是腐烂。这腐烂还有往上蔓延的趋势,为了不影响到其他地方,就截肢了。”老村长不愿细说这一部分,他草草的概括了。
“家里的收入来源只能靠我一个人。而且这么多年了,晏川一直没断过药,我攒了半辈子的积蓄这都在这几年里掏空了,根本入不敷出。”
“我之前向邻居借好了钱,想带他去配一个假肢。但是他不肯去,我也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抗拒,无非就是钱和心理阴影。所以我也不忍心强迫他。但是我还是想让他重新站起来、振作起来的。”
老村长恳切地看向邝文泽。
“只要你答应帮忙,你想要多少钱都可以。”
钱对于他来说没有太大用处。
“不用,我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