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峭风一吹,冷的人发抖,梵伊奈看着熊熊的烈火,忽然面色惨白,克制不住的浑身颤抖起来。
右贤王偏过头扫了一眼,有些不耐的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手臂微抬,环过她单薄的背后,将人拥进大氅。
梵伊奈没有说话,轻轻依靠在他怀中。
看着大可汗心力不足的样子,在安静的人群中,右贤王忽然语气不明的开口:“阿兄的身体好像愈发不好了...”
离得近的几个贵族王爷都听得清楚,但谁也没有接话,也不敢接话。
右贤王低下头,沉沉地看着怀中的梵伊奈,目光深深,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他似乎是想从这位曾与大可汗有私情的高庭女奴嘴里,听到些什么话。
梵伊奈轻笑,望着祈愿的圣火,答非所问地回:“那妾身便祈愿真神保佑,保佑敕勒,保佑大可汗身体康健...
她顿了一下,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勾唇微笑时,语气虔诚至极:
“也保佑王上早日尽得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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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赤尔似乎是将洛希的忠告听进了心里,又似乎是实在不愿和王庭的人打交道,上午按部就班的走完了祭祖仪式,到中午仪式一结束便打道回府了。
不管大可汗如何挽留,剩下十几天的狂欢宴饮,他都不打算参与了。
祈祭期间,散落在柔然各地的贵族们会相聚王庭,交换物资互赠厚礼以联络感情或巩固势力。
游牧民族性情奔放,远没有汉人在意男女大防,年轻的望族子弟们,不论男女,都被允许在此期间肆意狂欢。
男男女女们踏歌起舞,篝火夜饮,寻欢作乐。
祈祭期间的篝火晚会,实际上也是年轻贵族们的相亲大会,许多贵族的鸳盟都是在此期间定下的。
月上西梢时,男子们摔角斗力,互相挑战,展示自己的本领,等待着被女郎们挑选。
按照传统,摔角连赢三人者,也可主动向心仪姑娘求欢。
但前提是这位姑娘没有一起随行的兄弟,否则还要再赢了这姑娘的哥哥弟弟们,才能和姑娘表明心意。
上一次洛希来参加祈祭时,喝的醉醺醺的她当夜连赢了九人,连续向在场最漂亮的姑娘求爱了三次,那姑娘的弟弟到最后几乎是被摔打的爬不起身。
在第三次,漂亮的姑娘终于答应了洛希,并邀请洛希去散散步。
被洛希大胆示爱的姑娘身份十分尊贵,是大可汗第四个女儿,都兰居次(居次,可汗之女的意思。),而那个被洛希摔了三次的倒霉弟弟便是达来王子。
两人在月下散步时,风一吹让洛希酒醒了大半,她这时才告诉都兰,自己向她求爱,只是为了名正言顺的揍达来王子一顿...
都兰简直不可思议,气的转身就走,却又被洛希拽住了衣袖。
洛希挠着头,有些愧疚的提议要为都兰唱歌,算是赔礼道歉。
高庭人喜欢唱歌,梵伊奈更是精通乐理音律,尽得母亲真传的洛希不仅可以变化男女之声,而且她唱起歌时,也是十分动听迷人。
那一夜,一身酒气的洛希在都兰帐外,在星空下打着拍子唱起缠绵的情歌。
一首接着一首的唱,一直唱到脸蛋微红的都兰掀了帐门叫洛希进去坐坐...
今夜的洛希也在唱歌,但不是以男子的身份,也不是在令人放松快活的篝火晚会上。
她带着金色的流苏面纱,遮住下半张脸,用雪松油洗掉了脸上的花纹后,她又用药汁将一头金发染成了黑色。
将自己换个头脸的目的,便是接近大可汗乌鞮。
今年祈祭有个部族为大可汗献上了十余名西域女姬,大可汗很是喜欢,每晚都叫一个到后帐里为他作乐。
与前几夜打扮性感妖娆的女子不同,洛希高高的衣领遮到脖子以上,下半身的宽大裙摆也不是胡女常见的修身窄裙。
即便如此,她艳丽的脸庞和婉转似百灵的歌声,也让大可汗停杯侧目。
乌鞮靠在虎皮大椅中,眯着眼打量她,只感觉这西域歌姬有些眼熟。
一曲终了,乌鞮挥挥手,让洛希靠近些,好让自己好好瞧瞧。
流苏面纱遮住了洛希的冷笑,她恭顺的起身走到他面前跪下。
“把面纱摘了。”
乌鞮低头扫了这女人一眼,越发感觉她长得眼熟。
洛希抬起手摘下面纱,直直对上乌鞮的眼睛。
摘下面纱的那一刻,乌鞮顿了一下,随即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是你?来人!”他的话顿在了嘴里化成了呜咽的惨叫。
洛希捂住了他的嘴,又从腿上抽出绑在上面的匕首上,发了疯一样向他连刺。
四肢,眼睛,头面,胸膛,腰腹,像是在泄愤一般,洛希虽然没有直接割断他的喉咙,但刀刀都下了死手。
右贤王给洛希的匕首锋利无比,即便乌鞮身上穿着软甲,洛希十几刀下去,乌鞮也已经叫不出声。
洛希抓着他的头发,扯起他发沉的头。
乌鞮的眼睛被刺中了,粘稠的血水完全糊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听见洛希用流利的敕勒话轻语:
“我一早就和你说过,我会好端端的长大,然后再来取你的命...”
“大可汗!刚才是您在叫人吗?”
前帐传来了近卫们的声音,洛希立刻松开如死狗一般的乌鞮,从后帐的帐门闪身离开。
她刚跑出去一会,身后便传来侍卫们的惊呼躁动声。
洛希穿着衣衫裙摆宽大,便于跑动,不一会的功夫,她就摸到了梵伊奈的帐子。
“阿姆!”洛希闯进帐内,打晕了惊呼出声的值守侍女,她身上还有血迹,看起来甚是骇人。
洛希拉起一脸茫然梵伊奈,紧紧握住她的手:
“阿姆!我宰了那个畜生!十九刀,我足足刺了他十九刀。他欺辱了你十九次,我便要他偿还十九刀!”
帐外传来一阵阵呼喊声,还有兵甲增援巡查的锵锵铁靴声,大可汗遇刺,帐外的已经是一片混乱。
“趁着现在营地乱,我带您走!”
洛希低头看着神色微恐的梵伊奈,拉着她就要走。
“我不走!”梵伊奈似是受了惊吓一般,挣脱了洛希的手,说什么也不肯走。
“阿姆!我们回西域,你不用担心,一切我都计划好了!”
洛希力气大,不由分说的拖着身量娇小的母亲往外走:“阿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走?”就在两个人拉扯时,右贤王忽然掀开了帐门,携着冬夜刺骨的寒风走了进来:
“你要带本王的阏氏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