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来之前,老道便夜观太白星黯,遂起一卦。
卦言,若战,主将会有一劫。”
寇辅真知道宋钦莲的性情,是一旦决定的事情,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但他依旧例行惯事的劝阻:
“若想化劫,便不要去应劫。所以将军莫要一意孤行,执迷不悟!若等到天罚降下,则是悔之晚矣。”
先前宋钦莲莫名昏倒半个月的事情,军医们诊脉,皆言这是将死之人的脉象,所以惊的李询连夜出京。
若是天罚是强制自己‘下线’...
宋钦莲眉头微蹙,开口却是: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就在两人神情肃穆时,宋钦莲忽然打着拍子,唱起语调古怪的歌曲:
“爱拼~呀~才会赢~”
看着嘴角微微抽搐的寇辅真,宋钦莲呵呵一笑,挠了挠头:
“家乡小调,只记得这么几句,觉得有几分道理,便唱给您听。”
她的眼底一片明亮,面对寇辅真的警告,笑的毫无惧意:
“道长,蜀国诸葛亮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也算是当时的有名的方士了吧?”
“那是自然。”
“那能占卦避祸的他,为何执意要北伐曹魏?去五丈原之前,他难道真的算不出自己的命数吗?”
寇辅真哑然,只听宋钦莲继续道:
“命也,三分由天,七分由我。此战机会实在难得,我们直奔可汗庭而去,待生擒可汗攻下乌尔格,往后至少二十年,柔然再无还手之力。”
“这二十年...足够中原休养生息的了。”她眸光微沉:
“所以,哪怕是此战主将战死,也算是事毕功成。阿询和昌儿,会继续治理好这天下。”
寇辅真长叹一声,不再言语,低头拿笔,写了一行日期递给宋钦莲,这便是最适合此战出兵的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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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淮南城 魏宫
两匹疾驰的血汗马,疾星般的冲进宫门。
皇宫内纵马乃是大罪,但却无人敢拦。
宋钦莲打马一路掠过望不到头的宫砖,最后在灯火通明的启盛殿前骤然勒马。
她翻身下马,又拽着刚从马背下来的寇辅真,直接冲进了殿内。
殿门被砰的一声踹开,坐在殿内的李询被惊的抬头去看。
他面色憔悴,双眼满是血丝,不知道多少日未睡。
“芙卿,你先听我说...”李询起身,话未说完,便被宋钦莲一把推开。
“昌儿...”
她看到了榻上苍白的少年,瞬间愣在原地,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本英挺如松的少年郎,双目紧闭,单薄的唇上没有一点血色,已经是奄奄一息。
殿内的浓重的草药味,熏得宋钦莲身形有些不稳。
“道长,您快给昌儿瞧一瞧!”宋钦莲拉着寇辅真上前,道士多通晓医理,寇辅真更是医术高超,天下无双。
寇辅真将手搭在李景昌的手腕上,空荡荡的袖袍下,李景昌的腕骨凸的吓人。
良久,寇辅真抬起头,看着几近崩溃的宋钦莲,不忍的摇摇头:
“回天乏术,将军节哀...”
“你胡说!我儿子身体明明好得很,一年的功夫,怎可能病成这样!”
宋钦莲戎装上带着血迹,她一路上斩杀了柔然好几队伏兵,才带着寇辅真赶回到淮南。
“天罚?这就是天罚?”
宋钦莲忽然反应过来,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凄厉大吼:
“我征战多年造足了杀孽,是我该死,可为什么要牵连我的孩子?”
她拔了刀,膝行着上前递给了寇辅真,俯下身哀求:
“道长,上苍不仁,那你便杀我祭天,以命换命,破了四角三龙的局,将我的昌儿还回来!”
“芙卿,你冷静一下。”李询大步上前,试图将人搀扶起来。
可他手脚都发凉,使不上一点力气,索性跪下身抱住了她,声音压抑愧疚:
“是我没用,没有照看好昌儿..”
“李询,我儿子到底怎么了。”宋钦莲攥住李询的双臂,眼眶发红:
“昌儿身子骨从小好得很,怎会病成这样...”
李询嗓音低哑,整个人好像一夜苍老了数岁:
“自从去年归京,昌儿便开始夜悸梦多,他不肯晚起耽误念书,又不肯叫人担心,便一直让太医煎了安神汤喝。
我忙于朝政,未觉察此事,只是感觉孩子抽条,瘦的厉害,直到他忽然病倒,我才...”
李询忽然哽噎了起来,再难把话讲下去。
“只是安神汤,怎会如此!”宋钦莲察觉到了不对劲,对着跪了一地的太医们大吼:
“方子!安神药的药方拿来我看!”
茯神、远志、龙齿、琥珀、胆南星、郁金、菖蒲、雄黄...
看到雄黄时,宋钦莲的脑子嗡的一声,脸颊的肌肉剧烈一颤,像有枚钉子狠狠刺进了她的眉心。
雄黄在古代是常用药物,但镇定安神的功效,实际上是轻微汞中毒的表现。
太医们不知,来自现代的她却是知道的。
“娘亲...”
就在几人乱成一团的时候,含糊微弱的声音从榻上传来,惊的宋钦莲止了声,连忙扑向榻边。
“昌儿,娘亲在呢。”
她紧紧抓住了儿子的手,却发现少年的手,不仅是手,整个人都瘦可见骨。
这双她从小牵着长大的手,似是怎么都捂不热,冷津津的,急的她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李景昌似乎是刚刚醒过来,见到眼前的人是宋钦莲后,又规矩地唤了一声:
“母后,是您回来了啊。”
“回来了,回来了,我的好孩子,是母后回来了...”
宋钦莲满脸都是泪,她将李景昌抱入了自己的怀中,双手抚过他瘦到硌人的脊背,心痛的她几乎喘不上气。
李询这些天已经大哭了好几次,如今在一边强忍着,才不至于失态大哭。
年少的储君已是强弩之末,见到宋钦莲后,努力强撑着一口气与母亲说话:
“孩儿不孝,又叫母后劳心难过了...”
“昌儿...”宋钦莲紧紧抱着他,浑身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