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尧臣压低了声音:“凉凉她跟了咱这么久,又对你最好,你怎能说出这种寒人心的话?”
李望舒依旧神情淡漠:“崔兄,你又忘了,本公主一向冷心冷情。”
即便知道魏国胡人地位不高,汉胡民族矛盾也比西凉要大,崔尧臣一时间也难以接受。
想起莫罗浑与李望舒青梅竹马多年,依旧被她手起刀落,差一点捅死...
“扶明,有时候我感觉你真是个怪人。”
崔尧臣看向李望舒的目光变得复杂了起来:
“那天你抱着凉凉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死了一样,谁叫你都不应。可第二天你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了,到现在一滴泪都不曾为她流。”
他垂了垂眼帘,失望的控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太过凉薄,尤其是对胡人。”
哭?
李望舒忍不住转过头,嘴角带着讥讽的弧度。
若是大仇得报,她大可痛快的为凉凉哭一场。
可现在那些恶人活得好好的,凉凉却已经埋土里了,哭有个屁用?!
默了一瞬后,李望舒不可置否的点头:
“你说的对,本公主一直就是如此。就连凉凉临死前的遗言,都是劝我日后出征时要善待胡民。”
她又回头望了一眼,可即便是极力眺望,她也不可能看到那小小的坟茔。
这让她眸色微黯,又转过头来语气听不出多少温度:
“难不成这小丫头以为救了我,就有资格对本宫的事指手画脚?”
李望舒似是自问自答一般摇摇头:“可笑。”
她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越发的想大笑出声。
她笑自己可笑至极,重来一次,居然还是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眼睁睁看着凉凉就这么死在自己怀里。
就在崔尧臣默然不语时,李望舒轻轻偏过头,语气平静似水却又坚毅如山:
“但她是救我而死,她的死,哪怕是穷尽毕生,本宫也要追究到底。“
我要将那些人,剥皮拆骨,挫骨扬灰...
她眼底燎起了一团无法熄灭的烈火,那是近似失控的恨与愤怒。
上一世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再次复现,叫这一刻的李望舒滋生出对权力与力量无可遏制的渴望。
她忽然明白了上一世的父皇,如此偏激的执意将大权交由自己手中。
那不是出于一位君王的理智,却是出于一位父亲的敏锐本能。
在群虎环伺的丛林中,没有力量吃掉别人,则必会被别人吃掉。
一行人默不作声的向西行进,过了西郊的平望亭之后,远处群山负雪的轮廓渐渐分明,朔风掠过,云海尘清。
他们看着一路上渐渐辽阔旷远的山川,却再也听不到凉凉叽叽喳喳的惊叹声。
马蹄纷踏,惊起尘埃,朝晖从身后徐徐洒落,浸透金色的尘粒蹁跹起落,那是通往西凉的大道。
到了晚上安营扎寨时,队伍便分成几人一伙开始埋锅生火。
夜里野外的温度很低,大家都三五一堆,靠在灶火前边吃东西边烤火。
范良给每个人都送了半斤腌制的肉干,味道不错,权当是仓促过一个新年。
毕竟,谁都没有心情好好热闹一番。
哈日苏用手抓着肉干啃,蹭了一手的油。莫罗浑皱着眉头给他擦手,然后又给李望舒添了一碗肉糜粥。
李望舒捧着莫罗浑递过来的粥,小心的啜了一口后,忽然出声:
“莫罗浑...”
她看了看烧的正旺的柴火,又将目光转到他身上,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讨论粥的味道:
“我们成婚吧。”
“........”
“不行。”
空气安静了一瞬间后,莫罗浑继续掰碎烤热的饼子递给乌雅娜,头都没抬便拒绝了。
“为什么不行?”
李望舒完全没想到会被拒绝,她不可思议的搁下碗,看着他的眼睛逼问:
“做本宫的驸马,有什么不行的?”
正在一旁闷头吃东西的崔尧臣端起碗,拉着一脸茫然的乌雅娜与哈日苏起身就走,直接换个地方吃饭。
“有什么不行的?呵...”莫罗浑重复了一遍,抬起头看向他,目光凛冽的质问:
“你是想与我成婚?还是想与敕勒的王子联姻?”
李望舒愣住,嗓子眼发紧,却无法辩解出一个字来。
两人默了一会,莫罗浑猛的起身,面色铁青的拽起李望舒就走。
李望舒默不作声的被他拉着走,胳膊被拽的有些痛,想挣脱却又拗不过他。
“李望舒!”
两人一直走到离营火很远的地方,莫罗浑才松开她:
“我明白你现在心里难过!凉凉和西凉使臣们的事,我心里也不好受!可是你不能...你不能这样!”
“我说了很多次了,我没事,也没有难过。”李望舒抬起眼,语气不耐烦:“咱俩就事论事,不要扯别的。”
他看着面不改色的李望舒,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
“那我知道你很生气,知道你想报仇,但是...”
莫罗浑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眼底尽是落寞:
“你不能这么拿自己不当回事儿。”
“莫罗浑,你不要说这些。”李望舒侧过脸,不去看他,语气生硬:“你只说愿不愿意娶我。”
“我是想让你嫁给我,从十五岁那年就想,做梦都在想。”
莫罗浑看着她,感觉胸口闷的难受:“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以这种方式嫁给我。”
让她将自己当成一枚政治联姻的棋子,以这种方式留在自己身边。
李望舒敛眉,侧过脸不去看他:“愿意就是愿意,不愿就是不愿!你能不能痛快点?”
莫罗浑不回答,反而又追问:
“为什么在魏国的几年时间里你都不曾问我‘愿不愿做驸马’?偏偏选这个时候来问我?!”
李望舒听的一阵烦躁,上前一步咄咄逼人:
“这个时候怎么了?你别告诉我,现在你不愿做本宫的驸马?!”
“公主啊...”
莫罗浑的眼底悲怒参半,他摇摇头,说不上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你瞧瞧你现在,你都在做些什么啊?”
“与其逼问我愿不愿意做你的驸马。”莫罗浑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将她拽到身前。
微凉的手捧住她的脸颊,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倒不如先说说,你可心悦我,可愿成为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