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罗浑声音低哑，借着烛光，洛希瞥见他的眼角有些发红：

“从来就不是我背叛了王庭，而是王庭自始至终容不下血统不纯的王子。所以送我做质子，弃如敝履。”

一个身份尴尬的混血王子，即便柔然想在边境生事，也可以全然不顾他的安危。

可偏偏莫罗浑在魏国遇见了无法无天的李望舒，所以他不止安然无恙，人生也被彻底改写。

“曾经我以为自己会和父亲一样，被派出去带兵掠边、镇压暴乱——屠杀成年的男人，强暴漂亮的女人，再将半大的孩子带回去充作奴隶。

若没有死在反抗者的箭下，那我便做个浪荡亲王，去自己的封地生活，声色犬马。

可遇见公主后，我才知道——这一生或长或短，她皆是唯一归处。除了她的身侧，我那儿都不会去。”

提起李望舒时，这位敕勒王子的眼底倏地闪起细碎的微光，让人能看到里面透出的希望与满足，那正是支撑人跨过一切难关的勇气之源。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位汉人公主。可我也什么都不要，只求能长留她身侧。

她是外族人，脾气有点怪，喜欢欺负人，有时候还有点呆...可我就是爱她，愿意把一切都给她，因为...”

碧绿的双眸中似有水光，让他笑了笑才继续道：

“她，就是我的整个世界。”

“阿姐去木伦后，我在王庭里想活的像个人，只能上点狠辣手段。嗤笑母亲的贵族，被我砍掉了手掌；轻慢我的下人，碾断四肢；来暗杀我的反贼，便处以跑马刑...”

作为草原上最能征善战的民族，敕勒靠着血腥暴力的手段，统治着庞大的柔然。

而敕勒的郁久氏，被称为北方巨狼。

在残酷的生存环境下，只有最凶残强大的头狼，才能慑服整个狼群。

仁慈，谦和，温良，一切善良的品质都是软弱无能的同义词，都不该出现在可汗之子身上。

没有强大阏氏庇佑的年幼王子，不为刀俎便为鱼肉。把人逼得狠辣无情又残暴，也是敕勒王庭筛选权力继承人的一种方式。

洛希有些喉头发紧，心里难过的说不上话。

她并不知道自己被送去尔朱氏后，莫罗浑又吃了多少苦头，两人来往的书信中也是一切如常。

“越想活的像个人，反而越不像个人。那时候我更像头野狼，一头随时准备着咬碎他人喉咙的畜生。只是藏好了尾巴，装的像个人样。

直到...我去了魏国，到了公主的身边，我才又活的像个人。

在中原的几年里，她毫无保留的对我好。我不用再去呲出野兽的獠牙，也能被当成一个人来好好对待。当年为了送我回敕勒川，她以命相护又不惜犯下重罪...”

莫罗浑抬首，看着自己的姐姐，语气带着超越生死的坚定：

“我亏欠她的太多，无法偿还。我曾答应过公主要永远陪在她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食言。

所以阿姐不必再劝阻，人各有路，我日后只会站在她的身后。”

洛希听罢，沉默了的良久。

这叫什么来着？哦！美人计！中原人的美人计！

永乐公主她可是近距离见过的，啧，那小模样，看的人心里直发痒。

洛希的爱人太多，露水情缘的过客更是数不胜数。所以她无法理解莫罗浑的坚定，几乎是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室内很静，只能听到烛火的芯子噼啪燃烧的声音。

“那你现在...”洛希终于开口了，深吸一口气后，最终接受了弟弟已被中原公主吃死了的现实。

“你与那公主，现在关系如何？”

弟弟铁了心要追随那永乐公主，未尝是一件坏事，或许能助益她与中原势力交好。

“我们会成婚的，前些日子公主和我提起了此事。”莫罗浑眉眼弯弯，一扫方才的苦大仇深，满心满眼都是幸福。

“成婚？”洛希察觉到了其中的古怪：“既然都到夫妻的地步了，为何不住在一室之内？

“阿姐！”莫罗浑的脸一红，哼哼唧唧起来：

“中原规矩多，而且我都还没正式求娶她，我俩信物也没有，文书章程也缺着，我们在魏国都是住两个院子的，自然不能...”

胡人性情奔放，在男女之事上比汉人开放的多。但莫罗浑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该不会...”

看着青涩扭捏的弟弟，情场老手的洛希忽然福至心灵，不敢置信道：

“你该不会还没碰过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