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复课那天,班歌比赛的结果也公布到各班。领导们还真是一碗水端平,三个一等奖五个二等奖十个三等奖,其他都是优秀奖,保证每个参加的都有糖吃。在得知十班也和他们班一样荣获三等奖后,班里暗流涌动暗暗较劲的氛围也终于偃息旗鼓,其实十班根本没在乎过谁输谁赢,也根本不知道他们班暗戳戳的敌视。这还都归结于那条万能墙的发帖人,不过那天之后也再没有任何后续了。
五月以后,天气热得非常快。
许思麦折了个纸扇,慢悠悠地摇啊摇,终于成功把自己哄得眼皮睁不开。
真是杀千刀的,她刚想洗心革面尝试一下完整地认真地听完一节课是什么感觉,奈何每节课老师一进来就好像是一颗巨大的安眠药晃上了讲台,没听十分钟就眼皮打架神志不清了。
算了,下次吧。
她缴械投降。
五月下旬的时候,班级门前那两棵枇杷树上的果子都被清扫得差不多了,也就只有怎么都够不着的树顶还藏着些黄澄澄的枇杷。那天晚自习课间,不知道是谁先开了个头趴在栏杆上伸胳膊去拽树枝,树一歪,刚好三楼的同学可以够到树顶。
然后在楼上起哄的吆喝声中,走廊上的同学都一起帮忙把摇晃的树往栏杆的方向扯,用尽力气方便楼上的高三生摘到树顶的果子,而楼上也炸开欢呼声,这一幕似乎是在传递美好的祝愿。
这简单的欢乐,或许可以让他们从紧张的备考中抽离出来,短暂地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奢侈地享受这已所剩不多的青春。
许思麦偶尔觉得自己还是挺幸福的。许永刚从来没给过她学习上的压力,姥姥姥爷也都是放养式教育,除了耳朵时常备受折磨以外,她总是享受着最大的自由。
于是高一,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完了。
因为下学期就要搬校区,所以他们得把在这儿的所有东西全部清空。半人高的书摞,一书包都装不完的鸡零狗碎,许思麦分了两三天才全部运回家,这还不包括她扔掉的那些空白习题册,真不知道检查作业那么多次她都是怎么平安无事地混过去的。
最后一天临走时还做了大扫除,都打扫那么仔细了,这个班看着还这么破,可其实她已经看习惯了,想起来还有点不容易呢。
背着书包走的时候,她还是难免感慨。
这一年多么漫长又难熬啊,但就是,结束了。
*
暑假也没消停,班群每隔几天就要发些通知,一切都在为搬校区做准备,新打造的寄宿制封闭式管理搞得人心惶惶,还在家过暑假呢就提前过上了刀悬在脖子上的提心吊胆的生活。
许思麦期末前听说分宿舍都是各班班主任自行敲定时特别焦虑,年级混寝的妄想直接泡汤,不知道沈好会把她塞进哪个小团体里分成一个八人宿舍。
事实证明,许思麦着实是杞人忧天,她能不能住进学校宿舍都是一个问题。校方新给出的通知是宿舍名额紧缺,而许思麦户口本上的家庭住址还是面粉厂那块早就卖出去的房子,处于不能住校的范畴,如果名额溢出便很可能导致她得走读。
但是新校区比经济开发区还远,差不多是城郊,虽说现在经济中心在往那边迁移,但其实大部分居民还是住在城南,先不说交通不便,就从许思麦姥姥家到新一中,开车都得二十多分钟。
所以必须得住宿。
这事儿把许永刚难得焦头烂额,他在外地跑车也抽不出身专门回来替她解决这事儿,姥姥姥爷也不太懂,一时之间有些焦灼。
最后还是拜托了一个人脉广的叔叔,拿着一些能证明许思麦现在居所并不在面粉厂地段的证明,带着许思麦去新校区找沈好。
“杜逸叔叔好。”许思麦上了车礼貌地打招呼。
杜逸叔叔是许永刚那么多战友里她最熟悉的一个,小时候杜逸叔叔一家还会特意来姥姥家帮她过生日,她也总去他们家玩儿。许永刚常年不在家,许思麦有什么大事儿许永刚都会托杜逸帮忙,除了因为交情好也可能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杜逸从小就对她格外照顾,还要认她做干女儿。只不过许思麦在大人面前越长大越会隐藏自己,总是少言寡语,但她打心眼里感激他。
“哎,好,”杜逸等她关上车门,导航一中新校区,“你放心啊,咱们有证明那房子早就卖了,你学校不可能不让你住宿的。”
许思麦点点头,放了心:“麻烦叔叔了。”
杜逸不满地拉长音:“跟我还客气。你爸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更何况还是你上学的事儿,肯定帮你办好。”
说起来,当初能报上一中还多亏了杜逸叔叔像操心自己小孩一样时刻替她关注着分数线降没降,否则还在高速上赶路的她爸也不可能那么及时地给她打电话喊她去一中报名。
许思麦笑,还是很礼貌:“谢谢叔叔。”
杜逸也不再纠结小孩儿的固执,到了学校门口又和沈好通了电话,约好在A楼一层的年级会议室门口见。
许思麦也没什么心情仔细观察新学校的气派,一路乖乖跟着杜逸屁股后面直到见了沈好才出声说了句老师好。
沈好点点头。杜逸和沈好整个交谈过程特别短暂,但这事儿也没那么简单,沈好说她只是一个班主任而已没权利点头同意,说年级主任就在会议室里开会刚还说到这个事儿,要不然直接进里面和她领导说就行。
又是熟悉的踢皮球环节。
倒也不是什么正式的会议场合,一张黑木长桌上铺满了A4纸打印出来的表格和通知,两旁坐满了高二年级的班主任,各忙各的,有两三人一起探讨的,还有打电话的,表情各不相同,但神态都有点疲惫,想必因为搬校区扯出来的琐碎事情也是不少。
会议室里空调打得极低,许思麦被激得一打哆嗦,虽然是为了正经事来的,但一整个办公室全是老师还是迫使她紧张得不敢抬头,果然还是深刻在血脉里的压迫感。
杜逸倒是和他们年级主任打过交道,一眼就认出了最里面的那个年过半百的老教师:“丁主任,又见面了。”
年级主任正拿着一张什么统计表在研究,头也不抬,声音浑厚:“你好,有事要说?”
沈好介绍说:“还是您刚才说的那个住宿的问题,这是学生家长。”
许思麦听着杜逸跟年级主任又重复了一遍跟沈好说的话,但说话时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局促和讨好。
大人都是这样,许思麦知道,而且叔叔也是为了给她解决问题才这样,所以她更愧疚了,好歹人家也是个公司老板……
真的……太麻烦别人了……
“老师,我们有材料的,这都是盖过章的。”杜逸把资料放到桌上,半盖住几张纸。
丁主任并没有摆架子,粗粝的手翻看了下,但说话还是很迂回:“是是是,有学生也是这个情况,我们也想解决这个问题,到时候统计结束优先给你安排好吗?”
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谁知道统计结束什么时候,口头随便一说转头吸口烟就忘完了吧?许思麦默默吐槽。
想必杜逸也是这么觉得的,他就是奔着一次就把这事儿解决的目的来的,哪有事儿没办成就回去的道理,而且他也不心安。
“唉,我就是她叔叔。她爸常年在外跑车,妈去世得早,可怜得很,家离学校太远了,不住校不行啊……”
许思麦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桶冷水,空调的风再一猛吹,似乎每个毛孔都要结冰。
轰地一下,当头一棒,脑袋蒙蒙的。
没妈……可怜得很……
虽然这种话从小打到没少在各种亲戚嘴里听到过,没想到今天在学校里听见,她才知道,自己也没有装得那么满不在乎。
她甚至敏感地感觉坐得近的几个老师说话声都断了一下,又像是错觉。
她有点恍惚。
直到杜逸回头兴奋地问她:“班级名字?快说。”
许思麦这才反应过来,报上了自己的信息。
原来拿这个打感情牌是有用的啊,许思麦又觉得有点讽刺。
出了会议室,杜逸又笑着向沈好确定了一下:“那就是没问题了吧?”
“昂对,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