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思麦对重获自由的定义就是熬最晚的夜补最久的觉。
一开始因为生物钟,许思麦每天六点都会准时醒来一次,后来便彻底不受影响了,每次都是中午姥姥做好饭了来喊她起床她才醒。
路畅的待遇当然没她好,一方面是许思麦叫一遍就迅速爬起来了而路畅只会卷着被子蛄蛹两下然后继续昏迷,另一方面是路畅老是邋里邋遢的袜子乱飞惹得姥姥很不爽。
所以每天许思麦一拉开门就能听见路畅房间里传来紧箍咒一般的河东狮吼,于是洗漱的动作就更快了,生怕战火烧到自己身上。
终于,她还是听到了那句话,中考那个暑假姥姥也是这么说的。
“你就不能出去跟同学遛遛街吗?天天除了睡觉你看看你有没有二样事儿?”
仔细想想,除了遛狗,上回真正意义上的出门估计还是许永刚临行前杜逸叔叔请客那次。
她的社交还不如路畅,人家那应酬一场接着一场。
但当初离校前沈好就说过了,鉴于他们班同学对金钱过于敏感,她不会组织聚餐,如果他们班内部自己想聚一聚就自己组织,反正她不管。
而她不管的结局自然是没再有任何下文,没人愿意张罗,同时也没什么张罗的必要。
直到毕业,许思麦连班上一大半人的QQ都没加,更别说高考以后她又删了好几个。
许思麦自动免疫攻击,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外面三四十度,遛什么遛啊?我可不想遛去医院。”
姥姥又想说什么,许思麦先发制人道:“停!您就让我多睡睡吧,我得把过去一年的觉都补回来。”差点声泪俱下,不过卖惨和撒娇果然有用,姥姥抿了抿唇,话都被她堵回去了,姥爷在一旁喝啤酒被她逗得忍俊不禁。
路畅擦完脸迷迷瞪瞪地拉开椅子坐下:“对啊,我也要补觉。”说完,发现只有自己的饭没盛,又起来去厨房盛米饭。
姥姥又没了好脸色:“你别整天跟个老爷一样,那光是叫你吃饭吗?衣服还得帮你洗,我跟你说从今天起,你别指望我伺候你了。”
路畅又端着碗坐下,表情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没精打采,悠悠然叹了口气。
许思麦幸灾乐祸地笑出声音,然后就被骂了。
“你也别笑,这个月电费四五百,你们两个一人一个空调从早开到晚,从今天起白天只许开一个。”
此言一出,俩人同时瞪着眼睛——
许思麦:“你来我屋!”
路畅:“你来我屋!”
这争的尊严吗?这争的是谁睡床谁睡地!
两人无声的眼神较量胜负难分,姥爷笑呵呵地宣布最终结果:“待会吃完饭,路畅把你那凉席铺她床边上,带床凉被和枕头,不是舒坦得很吗?”
“凭啥我打地铺啊?”路畅哎呦一声,又想到快出分了,自己这几天最好低眉顺眼一些,于是不情不愿地咕哝说,“您就偏心吧。”
最后还不忘对许思麦翻个白眼。
吃完饭,路畅就扛着“行李”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她房间打地铺了。
许思麦跟他约法三章。
第一,打游戏不许开麦嗷嗷骂人;第二,臭脚不许攀上她的床沿;第三,不许乱动她房间的东西。
对此,路畅全不在意,只是指着窗帘说:“你大白天的模拟黑夜吗?一点光都不透出来?”
就连空调的屏显都关掉了。
“挡着你光合作用了?”许思麦躺平,闭眼,盖被,“我要午睡了,你戴耳机打游戏。”
路畅完全想不通:“你不刚醒吗,抽空吃了个饭?”
许思麦烦了,让他认清现实:“少管我,你现在是属于寄人篱下。”
*
“核”平相处了好几天,终于到了查分的时候。
许思麦特许路畅上她的床十分钟,两人凑在一起,胳膊挨着胳膊。
“十二点到了。”
像是审判书终于下达。
两个人拿着准考证的手瑟瑟发抖。
路畅突然很怂,礼让道:“……你先?”
好吧,反正躲不掉。
许思麦打开网页,把信息哐哐一顿输入,郑重地按下查询的按键。
新手机网速很快,一下子就跳到显示成绩的表格页面。
许思麦没看,眼疾手快地把屏幕按灭,压住狂跳的心跳,对路畅说:“你快点,咱俩一起看!”
路畅的表情忽然从吃瓜变得无比悲壮,心一横,趁着这会儿顶上来的劲儿,劈里啪啦敲着键盘。
“看吧?”
“好。”
两个人把偏着的脑袋回正,直视现实。
许思麦半点没犹豫,一眼便将每一科的分数都仔细看清了。心情像是高高抛起的玻璃球被稳稳接住,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yes!”
路畅惊呼了一声,扭脸却发现许思麦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甚至眉毛拧得更深了。
想要分享的喜悦戛然而止。
不是吧?
难道和中考一样失利了?
许思麦单手滑弄着屏幕,发觉身侧突然变得好安静,于是随口问道:“你考多少?”
路畅很坦诚:“四百六十五。”就算她发挥失常也不可能考得比自己低,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许思麦惊喜地嚯了一声,把手机亮给他看:“不错啊!路畅你高二本线三十分整呢!二本线435。”
“真的?!”短暂兴奋过后,路畅又小心翼翼道,“你、你呢?”
许思麦停下滑手机的动作,不懂他过了二本线还摆出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做什么。
“我五百八十一,超一本线七十四。”
“卧槽!”路畅狠狠骂了一句,“那你装什么没考好?”
许思麦乐了:“我刚才在刷微博,看咱们省的划线,再说了,那不是怕你心里有落差嘛。”
路畅不领情:“去你的,我能上二本都烧高香了,羡慕你个屁。”
许思麦哈哈大笑,这会儿才觉得那种不切实际的漂浮感完全散去,喜悦随之漫溢出来。
这是真实的。
是真的超常发挥了。
比最后一次月考高了整整四十分。
门外姥姥在吆喝吃饭,他们并不知道今天出成绩。
路畅夺门而出,乐颠颠地宣布这个好消息,许思麦也赶紧把成绩截图发给许永刚,然后跳下床去,将快乐加倍。
结局就是本来以为自己翻身农奴把歌唱的路畅只被夸奖了一分钟就被打入冷宫了。
当然是夸张说法,不说别的,就是两个小的都能上本科就够两个老的乐的了。
这么些年,他俩的学习他们想操心也插不上嘴,能做的最多的就是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道理说了这么多年,总算不是无用功。
*
最近两天学校一直忙着统计成绩,接着就是安排了很多报考讲座,省内的不少学校也都在一中行政楼大厅里挂起了海报宣传招生。
许永刚在外地紧赶慢赶又拉了两趟货,一听说要报志愿了,这边卸了货当天就买了机票又赶回家一趟。
其实那天他收到闺女的成绩截图,一边很高兴觉得闺女争气,但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许思麦十八岁,两岁开始就没再养在自己身边,从小到大他没操过什么心,学习也不像别的小孩有父母督促。
他呢,他倒是和别的家长不一样,从不给她任何压力,也不想她走得太远。
简单的平庸,在这个小县城过上一辈子,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
姑娘是一步步靠自己的自觉走到现在的,一定很不容易吧。
所以,他难免内心酸涩,还好自己短浅的思想没拖住闺女的脚步。
自然,他回来也不是想插手她的志愿,只是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