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胁之意明显,但奈何宁绝不惧,微微颔首,他道:“前人有言,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在下薄躯一副,若注定亡于此,亦是命数使然,不可强求。”
君子尊严不可辱,若因威逼利诱而妥协,那他就不是宁绝了。
所谓吃软不吃硬,讲的大概就是他这一类人吧。
安明玧缄默不言,年轻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他爱上了驯鹰,看着那翱翔天际的猛兽,被自己一点点驯服,最后弭耳俯伏,他内心便能因此获得极大的满足感。
而此时的宁绝,就如同空中一只自由的雏鹰,没有尖牙利爪,却无畏无惧,带着恣意与洒脱遨游天际,引人注目的同时,也让他忍不住想射下来,关进笼子里看个仔细。
如此有趣的人,丢了岂不可惜?
“本殿自来不爱强求,既然阁下不愿,那就当我没说过这话吧。”
他笑道:“不过,上次在雅音阁我曾答应过你,只要你走出那扇门,那下次见面,我们就可以谈一谈合作的事。”
而今日,恰巧就是第二次见。
宁绝扬唇:“所以三殿下愿意跟我合作了?”
“生意人利益为本,还是得看宁公子的能力,是否值得我与你合作。”
这是要考验他的意思啊。
宁绝笑了笑没说话,安明玧拍着马肚就要走,刚跨出两步,陡然听到风声中有杀气袭过,天乾也感受到了,他抽出软剑,眼神戒备起来。
“看来,我那位兄长,是铁了心要取你的命啊。”
安明玧投来戏谑的眼神:“你究竟怎么得罪他了?这阵仗,我只在五年前见过一次。”
那时,安明枥要杀的人,是他。
宁绝这会儿是真的不解:“我要是知道原因就好了,死也得给我死个明白啊。”
听说有些人八字不合,第一次见面就会互生厌恶,想来安明枥对他就是如此吧?
见他眼里的茫然不似作假,又联想到自家兄长的品性,安明玧心中有了些许了然。
“罢了,总不能让我们的合作无疾而终。”
招招手,他吩咐身后两名侍卫:“把马给他们。”
“是。”
侍卫利落下马,安明玧扬了扬下巴,道:“走吧,跟我回燕王府去见见世子殿下,如你所说,就算要死,也得死个明白不是?”
他没有耐心一点点去查,这等小事,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直接摊牌明说,而且,入了王府,纵使安明枥有无边怒火,他也不敢再轻易动手。
“可……三殿下,要是殿下趁机要了我的命怎么办?”
宁绝有些犹豫不决:“届时,您会护着我们吗?”
少年终归年少,有再大的胆子,遇到无法估量的危险时,依旧会有几分胆怯。
不过这点胆怯,安明玧允许他有:“放心吧,我如何带你进去的,便会如何送你出来。”
安明枥再厉害,他也不是吃素的,如果这点本事都没有,那这么多年他早死了。
听他说得果断,宁绝也放了心,笑着看了天乾一眼,点点头走上前去,翻身上马,一气呵成。
有了笑面阎王的守护,屋顶的黑衣死士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直接动手。
那可是五年前将黑衣卫杀得近乎全灭的人啊,虽然他们是后面选入的新人,但残存的前辈可与他们说过不少其中秘辛。
据说他一剑能斩百人,脚下无一全尸,所过之处,如阿鼻地狱,血染青阶,不留任何活口……
上百死士都对付不了的人物,他们又有什么办法,最后,也只能亲眼看他带着人走到了燕王府门口。
依大昇律,凡父母健在者,子孙不得别立户籍,分异财产,所以即便燕王的几个儿子都已成家生子,也依旧住在同一个府里。
而作为潞州四城之主,燕王府自然非比寻常,方圆五里高墙耸立,歇山九顶鎏金舍,红木成排相映彰,瑞兽坐脊镇高宅,应龙盘柱望东风。
这阵仗,足以与小半个皇宫相比拟了。
进门后,宁绝才知道,原来这气派恢宏的大门,还只是燕王府的南侧偏门。
燕王府太过庞大,除正门外,南、西、北三方另设侧门,而侧门之间,还有丫鬟小厮专门进出的角门。
王府中,各分东南西北四院,正好对应四位殿下,而燕王,则居于中心正位,镇住了几个儿孙之间的明争暗斗。
此时夜深,大多下人已经休息,只有三三两两的近侍还提着灯等主人归家。
踏入南院后,安明玧随意指了个房间安排宁绝住下,为避免遇到不该遇到的人,走时,他还不忘提醒:“府中人多,切莫四处乱逛,以免招致祸端。”
宁绝老老实实点头,带着天乾进了那比麟上院主卧还要宽大奢华几分的客房。
房间里,烛火微弱,下人送来热水新衣,两人洗漱干净后,就各自入了寝,宁绝睡在内室床上,天乾则守在了外室软榻上。
听着二人平缓的呼吸,确定他们都已经熟睡后,门外的暗卫才逐一退去。
漫漫长夜,万籁俱寂,梦里,似乎有嘈杂之声在耳畔窸窣作响,宁绝睁开眼坐起身,正要下床时,天乾无声无息走了过来。
“公子。”他抱了抱拳。
宁绝摆手不语,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推开半扇雕花木窗,深夜之下,屋外灯火通明,小厮侍卫接连涌入主室。
不多时,安明玧阴沉着脸走出来,在一众人拥簇下,他边走边拢衣衫,脚步十分匆忙的出了院门。
关上窗,宁绝回到床边,看了眼守在身边的天乾,淡淡道:“没事,去休息吧。”
天乾点头退下,回到榻上,他倚着靠枕撑着额头闭上眼,身子一动不动,看似睡着了,但其实十分清醒,一直注意着屋外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