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秀苦笑道:“咱们理亏,还是不要动手得好。”
况慈仰头看他,小小眉头又皱了起来:“那咋办?”
南柯替他解答道:“好办,随我去时间城,拨乱反正即可,你看看你那师父,毫无担当,真是误人子弟。”
况慈目不转睛注视着一秀,看他神色徘徊,显然是在犹豫是否选择不回王朝直接去时间城,还是打退南柯先回一趟迦持院,他的犹豫落在南柯眼中正是不折不扣的逃避和没有担当,可是在况慈心中,这是不一样的。
如果不能做自己想做的,还怎么去做自己要做的?
他握住一秀的手,轻声道:“一秀师父,我能不能代替你去时间城,我肯定不会啥拨乱反正的了,就把我当个人质就行了,我可是你唯一的徒弟啊,你要是回去看过师父了就不来找我,那就失去你这辈子唯一的徒弟了。”
一秀忽然记起来走遍千山万水寻觅师父的少年时光了,他每一次回头看,仿佛都能看见师父站在身后对他笑,朝他招手,要他停下来,别再走了。
都走了那么远,怪累的。
他展颜一笑,问况慈:“你觉得我有没有一些事情是做错了的?”
况慈摇摇头。
“那你觉得咱俩并肩作战,能不能干掉她?”
况慈点点头。
“那还愣着干什么,下车!”
好家伙,耍无赖上瘾了!南柯再度调动周身黑花,气势陡然攀升,“一秀!你要明白你之后果,连地藏都无法置身事外,你也敢逃之夭夭!”
一秀不搭理她,已经开始布置战术了,先把达摩棍递给况慈,况慈接过,入手沉重无比,差点闪了腰,“况慈,我在前头主攻,吸引她注意力,你趁她不备打闷棍就行,达摩棍专克非武大道,你瞄准她的黑花打就行!”
“好!”
本想着还有商谈余地,可在南柯眼中,那师徒俩已经开始撒丫子猛冲了,一个赤手空拳来势凶猛,一个提着棍子摇摇晃晃地准备打闷棍,真是不讲道理。
既然选择孤身来此,倒不在怕的,瞬间发散周身黑花,她人也好似融进了漫天飞花之中,速度比一秀快上不少。
此刻展现于师徒两个眼前的是乌泱泱一大团黑花,那个神秘女人倒不见了踪影,可眨眼的时间,在那黑花之中蓦然探出一条手臂来,手臂晶莹白皙,柔弱无骨,瞧着很美,杀机却不加掩饰,在一秀接近之时,率先出掌,虽让一秀避了过去,其后手却仍在,又有另一条手臂凭空出现于黑花之中,趁一秀立足未稳之际突施辣手!
一秀出掌格挡,施展短桥连环,一套快攻连削带打,与南柯打得有来有回。
苦了况慈,费劲地扛着棍子,却无法寻着敌手弱点,好不容易抡起棍子要打两下,黑花一下子就消散,下一刻出现在别处,绝不叫他有可乘之机。
几轮快攻下来,一秀大概摸清了南柯底细,再不留手,腾地闪至南柯身后,双腿微曲,双臂齐出,一招僧托天使将出来,力道足有千钧,轻易打散黑花,探手一抓,擒住南柯,再起一掌,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南柯赶紧缩起脖子闭上眼,要等死了。
预料中的这一掌却没落下来,又听一秀恳求道:“就只通融一个月行不行?”
南柯瞪着眼:“不行!”
一秀心一横,再起掌,再来一个劈头盖脸!
南柯又赶紧缩着脖子闭着眼,开始等死。
预料中的这一掌还是没落下来,她睁开眼,发现有个好看的男人不知何时现身,已经牢牢抓住了一秀手腕。
这好看的男人眉眼十分温柔,眼睛大大的,眼里好似有星辰大海,他笑起来,在眼眸深处竟还能看得出一抹孤寂和忧伤,他柔声道:“紧那罗,动杀心可不行哦。”
一秀望着他,一时间恍惚了起来。
——
夕阳之下,一人一马缓行荒漠,日头照来,勾勒出深沉如墨的剪影。
临行前一秀师父赠与了地图,荒漠难行,可万勿迷了路,以致寻不见揽星楼所在。
所谓揽星楼,名气之大,偌大天下可谓家喻户晓,高怒亦是对此有所听闻,不过投身军队,不得随意外出,是故尚从未亲眼见识过那传闻中的星楼。
揽星楼,是一群占星师集聚而成,他们擅星象,可占卜运势,也以此杀人或救人。百多年前,王朝开国大帝便对此深为赏识,赐其武装,长久经营下来,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军事力量了。
连行数日,看地图所指,就在今夜,或许就可抵达了。
高怒却不知,方圆四千里皆受揽星楼管辖,昨夜他踏入此地,就已在监视之下了。
行囊中剩下几块馕饼,便在马背上啃着,或许连日来奔波劳累,他只觉得意识昏沉,摇摇欲坠间,仿佛又见到了那绿洲中瑟瑟发抖的小七姑娘,她面庞洗去了灰尘,发丝带了水迹,楚楚可怜。
恍惚中,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
行将日暮,日头不复毒辣,高怒悠悠醒转。
他所置身处仍是那一片沙漠,漫无边际,但他却敏锐感知出,此处已非他昏迷之地,就在昏迷期间,有人来动了手脚!
他一骨碌爬起来,又一头栽倒,脑中仍旧昏沉不堪,若非中了暑,就必然中了毒,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环顾周遭,也早不见了他的马,所幸腰畔的刀还在,若有险境,哪怕没法子护全自身,求个体面总不难。
无非一刀而已,杀人与自杀,早已是军人的宿命。
他躺倒在地,好似认了命,静静感受时光流逝,也不知过去多久,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头顶有几颗明星点缀,如钻石般闪亮。
地面也传来沉闷擂鼓声,震得他鼓膜隐隐发痛。这下子不得不令他打起精神来,强撑身躯,握紧刀,严阵以待!
因为他已感觉出这股沉重的擂鼓声绝不寻常。
沙漠质地柔软,夜间气温骤降,伴随着森森寒意,那擂鼓声也靠近了他。
漆黑夜里,高怒警戒四周,除却屁股下那沙土冻得他脊骨发凉,以及那沉闷声响外,便毫无异常。
并不曾有人靠近,亦不曾感知出丝毫杀意。
莫非是有野兽出没,抑或有人与他开了个玩笑?
这可并非个有趣的玩笑。
长久的心神紧绷,令他不堪重负,就要放下心神之际,眼前那数丈远,一对红彤彤的大灯笼飘荡着,不知是何时来到!
高怒瞬间警觉,马刀仓啷啷出鞘,人也不再坐着,此刻他单膝跪地,弯腰挺胯,如扑食的鹰。
忽然,红灯笼疾动!
速度极快,高怒自认平生所见,只有那白衣僧一秀速度真非常人,就像鬼魅般,可如今这灯笼却更甚,眨眼间便已来到他眼前,此时高怒才发现,这竟是个占据了人身的魔物!
此魔有人之形体相貌,一对眸子却红彤彤像灯笼,口鼻皆有黑如浓墨的魔息喷涌,渗人恐怖。
一只粗壮有力的手掌扼住高怒脖颈,带来死亡气息。
——
站在沙齿国的城墙上,狄鹰掏出一张黄纸,纸张皱巴巴的,不知他藏在袖里有多久了。掏出来,他却不看,就那么低着头注视这纸团。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
命运的轮盘缓缓转动,时间的齿轮混乱不堪,轮回皆出自于因果,爱恨全赖一颗人心。
巨大的阴谋催使下,轮回不再轮回,阴谋却还在继续,断臂的庾泗靠着车厢,手头多了一壶酒,没喝,也没放下。
袁让骑马打盹,浑浑噩噩间好似却是这迷茫尘世间独醒的一个人,阙晚空与钟繇并辔前行,时不时聊些有的没的,他们心知肚明,前路究竟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可他们谁也没有提。三年轮回卷已结束,许多未解之谜尚待来人徐徐揭开,钟繇作为轮回主角,结局究竟如何?
遥远的王都之内,深锁的帝宫围墙中,这个天下雄才大略的昊天帝君孤身登上摘星楼,此地高百尺,俯瞰偌大王都,尽收眼底。
在他身后,面目虬髯的高大和尚淡然处之,他披着洁白的袈裟,挂着宽大的佛珠,看着远方,不知是否看见了他的师父,或是师弟?
俗世愁苦,哀怨情仇,无趣也有趣。
……
始终披着神秘面纱的黑刀罗睺,也终于离开了北海,动身前往东海小镇,一场波澜壮阔的诸神篇章已缓缓拉开序幕,飞云之下,才叫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