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重逢,何不如刻舟求剑。
——晴雪
深夜,四名少年与一秀在寺门口捣鼓一通,便各自回房歇息,一云与一地本住同一屋子,不做变化,宋来与况慈年纪相仿,住一间屋子正合适。
早上起床,有丝丝寒意侵入屋子,宋来爬起床,掀开被窝,冻得况慈翻了个身,他就赶紧帮这位师侄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这才下了床。
炉里的火早已熄了,他透过窗子发觉外面明亮亮的,不出意外是下过一场雪了。
把大棉袄穿好,推开门,怕冻着师侄,再赶紧关上门,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灶房走去。来到灶房门口,发现一地起得更早,已把火生起来了,他探头看看灶台,大铁盆里泡着白米,准备下锅了。
两个少年互相打个招呼,配合默契地开始做饭,宋来主要收拾狄鹰大哥的早饭,冬瓜切好备用,碗里打上四五个鸡蛋,再把馒头剁成碎,要加到粥里面。
生起火来,小小灶房就暖和起来了,透过窗户看见住持抻着懒腰向这边走来,来到门口,向里张望一眼,两位好徒弟与他打招呼,住持点点头,又迈着慵懒的步子向寺门口晃悠过去。
开了大门,就看见门外的一片狼藉,一亩三分地啥也不剩了,等到初春要再次进行播种了。
在寺外散散步,等他再回去时,就见到两位名捕已起了床,人手一个大扫帚在扫雪,住持哈哈道:“你们都是客人,哪有主人睡大觉却让客人扫雪的道理?”
住持夺过两人的扫帚,挨个去敲那一对师徒的门,一秀穿戴整齐,打着哈欠,抱怨起来:“许久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了,昨夜天降大雪,万物酣眠,岂不正是睡懒觉的好时辰。”
住持不由分说,扫帚甩在他的怀里,又嘱托他去喊况慈一起扫雪,一秀幽怨道:“你怎么不喊?”
住持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我那好徒孙指定是做了一天的饭累着了,我心疼还来不及,这个红脸自然要由你来唱。”
得,真是给徒弟找了个好师公。
一秀扛着扫帚来到况慈门前,径直推门,臭小子正呼呼大睡,挠两下屁股,翻个身,接着睡。一秀掀他被子,顿时给况慈冻了个激灵,睁眼一看,是自家师父,环顾一圈,不见宋来,纳闷道:“咋啦?”
一秀把扫帚递给他,“住持喊咱们两个去扫雪,快些穿衣服。”
一听是师公的命令,况慈精神抖擞起来,三下五除二穿戴完毕,扛着扫帚振臂一挥,高声嚷道:“走吧师父,叫那些小雪花看看咱们师徒俩的本事!”
一秀不搭这话茬,率先出了屋,况慈从他背后探出脑袋来,惊讶道:“原来昨夜下了好大一场雪,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正儿八经的下雪呢。”
一秀指着前院道:“一地与宋来都在灶房做饭,咱们先去那边扫一扫,方便大家吃饭。”
“得令!”况慈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踩着积雪,吱嘎吱嘎的,就像踩在大米饭上,软软的,让人心情顿时愉悦。少年心性,一下子躺在了雪地上,两条腿使劲划拉两下,哈哈直笑。
一秀来到他身边,感慨道:“瑞雪兆丰年,如此大雪,庄稼该有个好收成了,昨天与罗睺一战,踩坏了师父种在门口的菜地,咱们寻个时间重新种起来。”
一听罗睺,况慈又有不解,问询道:“师父,罗睺来咱山上打一架,目的是什么,总不能他与狄鹰大哥有仇,只是为了来砍他的头吧?”
一秀道:“大殿中点着一杆大臂香,等吃完饭你可以先去看看,那是关乎这座小镇子以及整座王朝的命脉,看过之后,我再为你讲解其中缘由。”
嘿,跟自家徒弟还卖关子呢。况慈倒不在乎这些事,爬起来,与一秀走向灶房,老远已能闻见饭菜香味了,笑道:“是宋来在做饭?他的厨艺与我比怎么样?”
一秀忍不住笑起来,道:“与你比大概是差远了,你的厨艺可是传承于我,宋来只是跟一地学了几天做饭,只怕要有些差距的。”
许久不曾从和尚嘴中听到夸奖自己的言语了,况慈心情大好,挥舞扫帚如使达摩棍,呼呼生风,跑到灶房前,先向里瞅两眼,见到一地与宋来正撅着腚做饭,与他两个打个招呼,便开始扫雪,扫了两下,半空中一声清啸,抬头看,一只小信谍俯冲下降,目标直指迦持院。
一秀抬臂供其停靠,取出纸条一看,顿时头大如斗,一见他这模样,况慈心中有数,不满起来,“那个女人是咋回事,一天一只信谍,给江小哥发完就给你发,催命呢!”
一秀叹气道:“除却她那个人本就是这种不死不休的性格外,也可以看出来时间的确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否则不会把她急成这样。如此看来,时间城一行,迫在眉睫了。”
况慈摇头晃脑道:“也就是你和江小哥太有责任感,换作我,肯定已读乱回,才不管她一天催几趟呢。”
一秀给他脑门儿来个大板栗,道:“人生在世,首重做人,讲信用是最基本的前提,武功可以稀松平常,读书参禅也可以一窍不通,但讲信用这件事我希望你牢记在心,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做承诺,做了承诺就一定做到。”
况慈揉揉脑门儿,又开始抖机灵,“做事先做人,是不是这个道理?”
一秀笑道:“师公教给你的?”
况慈笑而不语,低头扫雪,一秀看他模样,忽然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
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大堂内打地铺的两个人也悠悠醒转过来,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南北两位名捕,一老一少,相逢恨晚,搂着脖领子称兄道弟,在阙晚空等人回房歇息后,两个人便简单收拾桌面,躺着桌子聊点闲天,沉沉睡去。
汉十五贴心地为两人添上柴火,此次也算出公务,自然不能饮酒,便坐在大堂中守夜,两位仪仗兵分散在客栈周围,忍着天寒地冻,躲于暗中巡逻。
阙晚空阙大侠是第一个醒来的,袁让没回屋,便只有他与钟繇同睡一张床,昨夜钟繇起夜两次,他都记着呢。
来到大堂,见到一桌狼藉,苦笑不已,喊醒那呼呼大睡的两个,起床之后,回想昨夜的推杯换盏,在名捕面前糗态百出,十分注重修养与形象的荀捕头顿时赧颜,连连告罪,与名捕坦言,逗留西凉足月有余,只是为见名捕,昨夜已然尽兴,就要启程回转王都了,若时间对得上,大家可以同行。
有仪仗兵护送,袁让自然不会拒绝,与荀炳以及汉十五告别,目送他们离去。
少时伏虎,后生可畏。
这年轻人在未谋面时,袁让就已听过他的名号了,无论是十二言堂最年轻的名捕,还是寒冰阴谋大成者,世人对之的评价总是贬大于褒,简言之,很多人都不喜欢他。
可他在袁让面前,始终是个阳光灿烂的青年,从他的身上能够看到秦燕雏的身影。
昨夜,几人欢聚一堂,酒至正酣时,袁让曾问他,若有可以做的事情,却没有做,导致了不可挽回的后果,那么在最初的时候是否一定要选择去做这件事?
荀炳的回答也耐人寻味,他轻靠着袁让的肩膀,好似少年时依偎着师父一般,道:“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不追过往才是最正确的做法。不过这显然不适用于我,因为早在最初,我就已经做了,我从不做后悔的事,也从不为任何事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