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董先不由感到些许压迫。
这京师雒阳。
这官二代坏人多。
一不小心,谁也不会为自己与袁家嫡子作对的。
所有的事,最终都要由自己承受。
会给自己平白无故新增变数。
看来还是要谨言慎行,低调行事。
这一夜,有人注定无法平静。
太学孟光,冒着严寒独自一人看着黑漆漆的洛水沉思。
白天董先为自己和袁术吵架的事已经传开了。
他不免为给董先带来麻烦而自责。
对方可是袁氏嫡子。
而且任侠妄为惯了。
说来董先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而这袁氏,家世显赫。
这当街羞辱之仇,如何报?
雒阳袁氏宅院。
祠堂内,三月就任司徒的袁隗,正替哥哥家主袁逢教子。
袁绍正面朝历代祖先灵位,跪在祠堂内,背上的华服已有几道血痕。
袁绍虽是袁逢子嗣。
但却过继给已故兄长袁成。
也算是袁成的嫡长子。
承继袁成一脉。
袁隗手持家法,正在怒喝:
“你为父母守孝六年,怎么还这么糊涂。”
“守孝结束后不应征辟,用以提升名气,抬高身价,这也就罢了。”
“但是还豢养游侠死士,结交党人,你究竟想干什么?那党人是你能公开碰的?”
“也不想想我们袁家,还需要靠党人来维持荣耀吗?”
“你明知道宦者与党人不和,表面维持中立是最符合袁氏一族利益。”
“你倾向任何一方都会遭到另一方的反扑,这将会给袁氏大业带来不利的影响。”
“现在你还觉得你没错?”
说完又是一下,家法重重抽在袁绍背上,身上的华服立刻又透出一道血痕。
边上还有两位华服青年,一位是袁逢嫡长子袁基,另一位正是嫡次子袁术。
他们冷眼相看,一言不发。
袁术心想,犯错的我,怎么打的是你!
袁绍有些倔强,他为自己辩解:
“叔父此言差矣,袁家荣耀的确不需要靠党人和宦者。”
“但朝廷却不能就这么任由宦者把持胡闹下去。你们知道吗?”
“现在坊间流传: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我们袁家如何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当今天下,半壁江山由袁氏门生故吏执掌!”
“如何能让大汉江山就此沉沦呢?”
“你们放心,这事我去做就好。”
“你们不必参与。万一将来有事,都推我一个人身上。”
袁绍说完,感到豪气万丈。
“竖子,还不知悔改。”
袁隗大骂,又抽了一下。
但袁绍咬牙忍住,并不屈服。
其实这事也要怪袁绍。
他长相威武英俊,有风度也就算了。
却偏偏要用这些来交友。
袁绍尤其对人愿意放低姿态,对士人关爱有加。
要知道这是一个看脸的时代。
且袁家世代皆有人担任三公高位,又是党人名士李膺的女婿。
为救助党人儒士及受牵连的亲友。
还组织了个奔走之友。
因此很多人都愿意投奔、依附于他。
而袁绍对于来投奔的士人不论贵贱,在礼节上都平等相待,在生活上能照顾就尽量照顾。
结果呢,来拜访的人及他们所乘坐的各种车辆,经常挤满袁府周边的大街小巷。
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很难让人不注意。
时间长了,自然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
于是有人密报刘宏。
再加上宦者添油加醋,旁敲侧击。
这让刘宏心生警惕,决定由中常侍赵忠出面予以警示。
赵忠这人,长年在宫中生活,相当敏感。
桓帝时就是小黄门,因为参加诛杀梁冀有功,被封都乡侯。
延熹八年,黜为关内侯,食本县租千斛。
是刘宏将他和其他人升为中常侍,并重新封为列侯。
他永远知道自己该站在哪里。
所以赵忠得到皇上的指令后,便把袁隗叫来,直截了当提出警告:
“袁本初这么喜欢做抬高自己名声和身价的事。”
“又喜欢养那些不怕死的人,不知道他这小子究竟想干什么!”
“当心结党营私害死你们袁家。”
袁隗被赵忠叫去警告,心中自然担心。
要知道,自己位列三公。
却让一个中常侍当面警告,这背后或多或少也带有刘宏的意思。
虽说袁氏野心不小,但此时不宜再节外生枝。
于是袁隗回家跟袁逢商量,决定要给袁绍一些提醒。
这才有袁家祠堂内,袁绍受罚的一幕。
同样的,董先也想要低调行事。
但实力不允许。
这不,还没过几天呢。
何颙就主动到刘洪上班的谷门拜访董先。
何颙,字伯求,南阳襄乡人。
十几岁便到雒阳游学。
被郭泰和贾彪看中。
这郭泰可不是董先先锋部曲中的郭泰。
人家有字,叫林宗。
这可是一位名士。
被后人尊为“介休三贤”之一。
郭林宗出身寒微,却博通群书,擅长说词,口若悬河,声音嘹亮。
因而名满太学,被太学生推为领袖。
而贾彪,贾伟节。
也是名士、更是党锢之祸受害者。
两人看好何颙。
何颙也不负人家期望。
比如,何颙有一好友虞伟高。
死前还未报父仇,向何颙哭诉。
何颙便替他报仇,用他仇人的头祭奠好友。
之后便逃走隐匿。
后来党锢起。
何颙更是不计得失,为解救党人尽心竭力。
身为李膺女婿的袁绍,这才私下与何颙来往,结成奔走之友。
何颙不仅为人义气。
还擅长评价人物。
比如评荀彧有王佐之才,评曹操能安乱世,评张仲景不善为官吏。
如今这么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突然登门造访,不知所谓何事?
董先得知后,前去迎接。
那何颙一见董先,立刻招呼:
“先侄,我有一同乡,知我同你认识,于是想登门造访。”
董先明白了,这是有人想认识自己,请何颙当介绍人。
“没有问题,何叔。”
何颙见董先如此干脆,于是进一步相邀:
“选日不如撞日,我这便带你过去找他。”
董先见过心急的,没见过如此心急的。
但人家何颙都说了,自己当然不好拒绝。
“那就有请何叔前面带路。”
董先跟刘洪汇报后便和何颙一起离开谷门。
他们二人往东,来到雒阳北侧郭门。
包围南北二宫的十二门,本质上是属于雒阳内城。
郭门则是外城的城门。
同样按四个方向分布。
出了北郭门往东,有个里聚,叫上商里。
何颙的老乡就在这里居住。
董先就这么不告,而登门拜访。
总觉得与礼不合。
可,来了才发现。
这里原本就是一个开门接诊的医馆。
一位而立之年的壮年医匠端坐堂上。
何颙也不客气。
拉着董先就往里闯。
这个壮年医匠处理完当前的病人后。
便宣布休息。
然后前来接待何顒和董先。
何颙见年轻人来了。
于是向董先介绍:
“这位是颙之郡里人,姓张名机,字仲景。师从张伯祖。现为郎。闲时坐堂接诊。”
董先听了,连忙点头哈腰,向张机行礼。
开玩笑。
这是医圣。
自己抄了人家很多东西了。
惭愧得正眼都不敢看。
然后何颙又向张机介绍:
“这便是你心心念念的灵丘董先了,乳名阿虎。”
张机这时才和董先相视一眼。
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响起同一个声音:
“好年轻呀!”
光和二年和光和五年的抗疫药方,在高望的推动下,已经南北皆知。
还有那抗疫饺子,也是如此。
董先本来就是抄袭张仲景的。
如今本尊在场,董先心中有些忐忑。
但好在如今的张仲景还没经历族灭。
所以《伤寒杂病论》也并未成书。
只是他觉得董先能以饺子为食疗。
这个或许可以开创医药界先河。
张机与何颙本是郡里人。
小时候就得到过何颙的点评。
看到何颙直接把董先带来。
所以张机也不客气。
根据张机描述。
董先得知。
他老家有对夫妻,带着儿子四处求医。
张机也试着治疗过多次。
但效果并不显着。
正旦时,张机到何颙家中问候时。
得知何颙刚与灵丘董先认识。
所以张机斗胆请何颙代为引见。
如今董先已经见到。
而且人也到这里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不如让董先和他会诊。
董先知道后,自然只能硬着头皮上。
但他提前向张机坦诚。
自己并不懂诊断,也不擅行医。
只能提供思路和相关知识。
张机见董先如此坦诚谦虚。
不由高看一眼。
要知道身有长技之人。
多为清高自傲,睥睨四方。
像董先这样,已有名声传开,却开口自承不足的人,很是少见。
不由心生好感。
谣言虽止于智者。
但传言不可能空穴来风。
甚至能让尚药监小黄门高望都忍不住夸赞之人。
又如何能弱到何处?!
于是张机提议。
不如先见见病人。
董先同意了。
何颙看两人聊得投机,反而没自己什么事了。
便先行告辞。
董先和张机礼送到门口。
然后等待张机把那对夫妻连同病儿请来。
董先还未见到人,就先听到不停的咳嗽声传来。
他默默地将围脖罩在口鼻之上。
防止吸入。
张机见董先围住口鼻,不由赞叹。
当时高望的尚药监推广灵丘抗疫的先进经验。
就有这么一条。
呼吸传染病,要罩住口鼻。
而这咳嗽就是呼吸传染病的特征之一。
他没有围脖,只能用手虚掩。
来的人逐渐走近。
董先和张机相视一眼。
默契地请入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