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文来到这个太原城之后便失了些志气,如今想要作起妖,也算是难得见的意气风发。
周嘉言自是知道自己父亲的秉性。
所以只是问了一句:“那父亲可考虑好了这太原百姓的处境?又可为我考虑了一分?”
周秉文背着手说:“这些是你当考虑的,你可知那小陛下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精明的太监,那太监图谋不小,我可舍不得这辛苦打下的江山就此因为一个毛头小子落入一个阉人手中。”
“我亦不愿大周的百姓因为一个没有眼见深浅的太监,就此重蹈覆辙。”
“谢胤那孩子,你也知道,没有慧根,大周不需要这样的皇上。”
周秉文说着说着还叹了口气,“不是我这个叔伯容不下他,是九州容不下这样的皇上。”
真像是个叔伯简单的担心自己的晚辈,而非算计着对方去死。
“我可以辅佐陛下,陛下只是没人教他,他不蠢的,大周也会更好的。爹,你信我一次。”
周嘉言头一次为那个讨厌的谢胤在他尊敬的父亲面前说了好话。
他站太原那座不算怎么高的城墙之上,都看不到地上的蚂蚁。
那陛下在深宫的殿内,又如何得知那天下的百姓如何像蝼蚁一般的生存呢?
周秉文叹了一口气:“来人,将世子带回房内,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周嘉言被锁进了密不透风的屋内,知子莫若父。
周秉文当然知道如何对付自己的儿子。
时间在那一日之后对于周嘉言的来说变得模糊,他只能通过门缝的送饭次数来模糊的推断时间。
终于在被困整整七个月之后,周家乱了,不,是整个太原都乱了。
周秉文也终于没有心思来管教这个不听话的儿子。
周嘉言终于那个密不透风的屋子里逃了出来。
却发现一切都晚了。
周嘉言劝说着父亲投降,保住太原的百姓。
但周秉文未曾听从过,他早年征战的时候便是眼高于顶的人,如今年老之后更是一意孤行。
周嘉言疲于斡旋。
很多时候,周嘉言自己也想过自己是不是配不上夫子给他取的字,怀瑾。
在那段时间里,周嘉言无数次地怀疑过自己。
但周嘉言从没有想过谢晚萤会千里迢迢地来见他一面。
一身骑装的谢晚萤坐在高头大马之上。
周嘉言站在前夜下过雨的泥泞土壤之上,不敢直视于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
谢晚萤眼睛晶亮,在黄昏之下好似一滴过于晶亮的东西滴落。
鸟声渐渐,水声潺潺。
周嘉言张了张嘴。
喉间艰涩。
半晌,只吐出一句。
“你最近还好吗?”
谢晚萤轻笑了一声。
“很好,本宫有事路过这里看看你。”
就此声音落地。
又是一阵的沉默。
周嘉言:“没想到你还愿意见我。”
谢晚萤:“嗯,不愿意了。”
“以后都不愿意了。”
“周嘉言,我们有始有终,从此之后便是陌生人。”
谢晚萤走了那么远的路,本来是有些问题要问的。
如今看着周嘉言那副愧怍的样子,竟是觉得一切都没了意思。
周嘉言急了,见谢晚萤已经调转马头准备走了本欲上前一步,却又生生忍下。
“三日之后,太原会投降的。”
“我...”
第二句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个世界太大,发生的事情太多,容不下那小小的私情。
也是在这三日,周嘉言筹备了三个月的时间在周父的手中夺过对太原的控制。
最后一日,太原降了。
降将周秉文被斩,临终之际这个眼高于顶的人求了这辈子都看不上眼的旧交。
求宋安饶饶过周嘉言一命。
于是降将周嘉言在乱战中被杀死,大将宋安饶的身边多了个断腿的怀瑾先生。
过往来历都尽数被掩盖了去。
也终将淹没于这匆匆的时光洪流中。
在历史的痕迹中变得一切不可考证,又在一次次的口耳相传中失去了那份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