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寒风。
十二月的北平,夜晚已经非常寒冷。
气温接近零度。随时都有可能下雪。
北风呼呼掠过空旷的街道,将地上的所有杂物全部吹上天。
某条偏僻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就连昆虫的鸣叫也已全部绝迹。
没有灯光。
所有人都蜷缩在被窝里面。
一个黑影悄悄的出现在某个角落。然后蜷缩在那里不动。
北风呼呼掠过。
夜深了。气温继续下降。他仿佛已经是被冻僵了。
时不时的,他跺跺脚,搓搓手,才表明他还活着。
他在等人。
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哪怕是今晚再冷,他都必须等到对方。
否则……
他的任务就无法完成。
冬夜虽然寒冷。但是他的内心是火热的。炽热的。
终于,有人来了。
是一个中年巡警。骑着自行车。前面挂着一盏古老的气死风灯。
自行车除了铃铛不响,其他都响。
晃晃荡荡的声音,让黑暗中的人充满了希望。他立刻“活过来了”。
黑影忽然从黑暗中走出来。将自行车拦住。
汽车的巡警急忙刹车。
下意识的想要拿警棍。
“是我!”黑影沉声说道,“蚂蚁同志。”
“你……”巡警脸色严肃。
他警惕的盯着对方。
然后警惕观察四周。
没有其他人。
四周没有任何活物。
只有寒风呼呼刮过。
“马屿同志,你这是严重违反纪律!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蚂蚁同志,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报告。来不及走程序了。我必须立刻报告组织,顺风当铺的老板马亚礼,是日本人。”
“伱有什么证据?”
“没有。但是我相信,他绝对是日本人。”
“你怀疑刀片行动和他有关?”
“是的。我可以肯定。他绝对有参与刀片行动。还是主谋之一。”
“我知道了。我会向组织报告的。但是,马屿同志,你也是老党员了。组织纪律你应该知道。你这样做,非常危险。是严重违反地下组织纪律的。我必须批评你。回去以后,你要认真写检查。然后按照正常渠道交给蚯蚓同志。”
“我会的。”
“纪律就是纪律。那是我们多少烈士用鲜血换回来的。谁也不能违反。一旦违反,就会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现在别人都怀疑我是出卖阎广坤的内奸。反而不会怀疑我是红党。”
“广坤同志也是辛苦了。但是没办法,我们的工作,就是这么危险。”
“是啊,广坤必须马上撤离。戴笠已经怀疑他了。这次戴笠到来天津卫,很有可能就是要秘密处置广坤。我们不能冒险。”
“幸好负责甄别的是张庸。他根本没有跟进此事。否则……”
“张庸也在北平。”
“你看到他了?”
“没有。但是,有人告诉我,他在北平。还看到我了。”
“那就麻烦了。”
巡警皱眉。然后摆摆手。和马屿一起躲藏在黑暗中。
他很小心。即使周围没有人,也担心会有看不到的眼睛在窥探他们。他们的工作,真的不能出丝毫差错。否则,就是万劫不复。
在这里,他们不但是要面对凶残的反动派。还要面对新对手,日本人。
日本人比反动派更凶残。更专业。
外面,北风呼啸。然而,角落里却是温暖如春。
虽然马屿是违反了纪律。但是,看到马屿安然无恙,蚂蚁还是非常高兴的。
他们曾经是非常好的战友。后来各自有任务分开。
说起来,已经有三年多没有见面了。久别重逢,大家都还活着,这本身就值得所有人高兴。
说起围剿……
说起长征……
如果没有张庸掺杂其中,一切都会非常美好。
阎广坤顺利的脱离了戴笠的视线。暂时是落入了日本人的手里。虽然是要经历一番苦难。但是,生命是安全的。
日寇不会立刻杀了阎广坤。他们需要利用阎广坤来做一些事。
这也是他们冒险行动的理由。
然而,张庸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他可能会采取行动。
“你对张庸的判断如何?”
“可以信任。”
“什么意思?”
“他对我们红党没有恶意。”
“如此甚好。问题是,你现在是内奸的身份。他可能会杀了你。”
“他一定会杀了我。”
“这……”
“他非常痛恨汉奸。痛恨内奸。如果确定我是内奸,一定会要我的命。绝不犹豫。”
“他倒是爱憎分明。嫉恶如仇。可惜……”
最终没有说出来。
有些事情,原则就是原则。不能退让。
“他来北平做什么?”
“想办法营救广坤。”
“什么办法?”
“估计是要抓几个有分量的日谍,然后换人。”
“哦……”
“希望他的行动不要太快。否则,那边就被动了。”
“北平的日谍……”
“马亚礼应该被抓了。”
“为什么?”
“张庸既然看到了我,应该也发现了马亚礼是日本人。他不会放过马亚礼的。”
“你确定吗?”
“当然。他的做事风格,我和广坤都很清楚。”
“那,我现在去见他!我必须和他亲自对话。否则,他如果误会了,可能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确实。他的破坏力有点变态。日本人估计都要疯了。”
“我和他坦白身份吧!”
“你只能单独去。我不能跟着你去。否则,他先入为主,不会听你解释的。”
“我现在去顺风当铺。他可能在那里。”
“注意安全!”
“他不认识我。应该不会立刻动手。”
“好,你去吧!”
马屿点点头。没有劝阻。
因为这件事,必须党组织亲自出面。
张庸的行动,非常不可控。可能会打乱他们这边的安排。
只有坦诚布公,才能合作。
“我走了!”
“后会有期。”
“慢走!”
巡警掉转自行车,慢悠悠的向顺风当铺而来。
此时此刻的张庸,正在清点金条。
伊达允太郎仿佛魔怔了。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好像自己也没有透露什么重要的信息啊,这个家伙在冥思苦想什么呢?
张庸朝外面看了看。神色不动。
深夜了,地图上的小白点也好,小红点也好,基本上都静止不动了。只有一个小白点,向顺风当铺慢悠悠的过来。
靠近。悄悄的打开窗缝,发现是一个巡警。没有武器。只有警棍。
呵呵。顿时有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之前,在没有加入复兴社之前,他也是这样巡逻的。
大部分的时间还都是夜班。孤零零的一个人穿行在大街小巷当中。空虚。寂寞。冷。
眼看巡警来到当铺门口,张庸慢慢的走出来。
对方是来找自己的。
他直觉。
“有什么事吗?”
“我认识马屿。”
“哦?”
张庸眼前一亮。
这家伙认识马屿?是来告密的?
呵呵。有点意思。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找马屿?
“跟我走!”
“不。你进来!”
张庸坚持。
对方虽然没有武器。但是,他很小心。
他绝对不会落入敌人的陷阱。
“那我们在街道中间说话。我不希望有其他人听到。”
“好!”
张庸看看四周。
没有发现危险。
半径400米范围内,有好几个小红点。但是都没有处在狙杀位置。也都静止不动。应该是睡觉了。
现在已经是凌晨。除了他们这些夜游神,还有谁愿意熬夜?
哦,眼前这个巡警也是。
唉,都是苦命的主……
其他人也都没有发现异常。
不过,张庸还是非常小心。指着旁边的角落,“到那里。”
那边是一个L型的角落。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被人远距离暗杀。如果有敌人出现,也只能从正面进攻。
来到角落。两人都默默的打量对方。
张庸能够猜测到对方是什么人。不是自己人。也不是日谍。那只能是红党的人。
自己在北平的某些活动,可能被北平红党地下组织发现了。于是对方来找自己。
对方能信任吗?
当然。
他可以肯定,对方不是假冒的。
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假冒。因为没用。如果是日寇,早就被识破了。
如果不是日寇,又有谁会假冒呢?
难道日寇会安排一个汉奸来假冒?不可能。日寇根本不信任那些汉奸。越是秘密的事,越是没汉奸什么事。
所以,对方只能是红党。没有其他可能。
“你是什么人?“
“我是红党北平地委的。代号蚂蚁。”
“我是复兴社的人。”
“我知道。马屿已经跟我说了。”
“马屿为什么跟你说?”
“有些事情,可能和你想象中的有些出入。阎广坤被日本人抓走,是我们安排的。”
“所以,你们红党居然充当了日本人的帮凶?”
“阎广坤是我们组织潜伏在你们复兴社的卧底。但是,他最近暴露了。你们戴老板这次来北平,会经过天津,可能会处置阎广坤。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只好策划他被日本人暂时抓走。暂时保证人身安全。”
“直接撤走不行吗?”
“那样会有很多人受牵连。我们不希望累及无辜。”
“所以,这是你们策划的?”
“是。”
“阎广坤是你们的人?代号爬山虎?”
“不是。”
“什么?”
“他是我们的人。但代号不是爬山虎。他没有代号。”
“那爬山虎是谁?”
“我不知道。不是我们这条线上的。”
“是吗?”
张庸皱眉。
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有这么突兀的变化。
阎广坤居然是红党?
真是没想到。真的。他完全没怀疑过阎广坤。
他怀疑过杨善夫。怀疑过刘道武。甚至是戴一策、寇兴德。甚至是陈梅。唯独没有怀疑过阎广坤。
最开始的时候,他和阎广坤是不对付的。
直到后来,阎广坤主动和他合作,他才对阎广坤有所改观。可是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居然是红党。
这真是……
隐藏的太深了。
戴老板也是厉害。居然也发现了。
戴老板和自己提过爬山虎,但是从来都没有提及阎广坤可能是红党。
可怕……
城府太深了……
自己这样的菜鸟,在戴老板的面前,真的就是小白一个。
可是……
问题来了……
阎广坤的代号不是爬山虎?那爬山虎是谁?
到底有没有爬山虎?如果有,又会是哪个?
总不能是李伯齐吧?
肯定不是。
李伯齐已经被审讯过一次。
以戴老板的精明,如果李伯齐有嫌疑,早就打入冷宫。
如果李伯齐真的是爬山虎,平时也不可能和他说红党的事,更加不可能将李静芷招收进来。
那样做是非常惹人怀疑的。
肯定是因为自己不是红党,李伯齐才敢这样干。
好奇,爬山虎到底是谁?
这复兴社里面,还有几个红党?
唉,这复杂的……
以为自己已经看到第二层,结果别人在第七层……
但是很快又释然。
其实。没什么好沮丧的。
阎广坤是红党,是因为组织需要被才被抓的。
也就是说,复兴社内部,其实并没有真正的汉奸。有红党卧底。但是没有投靠日寇的汉奸。
这是好消息,他应该高兴。
否则,如果真的出现几个汉奸,才是真正的悲哀。
至于别人的策划……
路漫漫而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自己是菜鸟。
别人是高手。
默默的跟着别人学习就是了。
忽然笑了笑。
“你笑什么?”
“我其实应该想到的。”
“什么?”
“一枪未响。一枪未放。谁能做得如此神奇?除非是阎广坤自己配合。”
“那你当时怎么没想到呢?”
“是啊!”
张庸摇摇头。
经验不足啊!
可是,李伯齐和余乐醒、杨善夫他们难道也没想到?
余乐醒、杨善夫没想到,或许有可能。但是,如果说李伯齐没想到,张庸是打死也不信。看来,李伯齐早就知道内幕。但是没有说破。
呵呵。或许,余乐醒、杨善夫也是如此。他们可能都在装傻。
都在蒙戴老板?
只有自己认真了。相信了。
“你来找我……”
“告诉你真相。”
“为什么?”
“他们都觉得你能力太强,可能很快就抓到日谍的重要人物,然后开始换人。这样就会破坏我们的计划。”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在戴老板离开平津地区以后,阎广坤才被日本人释放出来。”
“故意避开他?”
“是的。”
“你们觉得,阎广坤还能回到复兴社吗?”
“能。”
“你们是不是有点忽视戴老板的能力?他可不是善茬。”
“我们当然知道他很厉害。但山高皇帝远。鞭长莫及。”
“这……”
张庸无语。
这算是什么办法。但好像又是办法。
对症下药。
正好击中戴老板的软肋。
为什么戴老板要亲自来处理阎广坤?不能假手于人?
因为不能公开。
他不可能下一道命令,说阎广坤是红党,让其他人立刻将他逮捕,就地处理。
那就完蛋了。
完蛋的就是他戴老板本人。
复兴社特务处,八个行动组,其中一个组长,居然是红党!
这还得了?
你说这件事会怎么发酵?
那不是故意让党务调查处那边耻笑自己吗?徐恩曾会笑死。
然后报告到委座那里。
你说委座会怎么想?绝对会大骂娘希匹。
最后倒霉的只有戴老板。
所以,绝对不能公开。甚至不能告诉其他人。只能秘密处理。
最后宣布不幸遇难。予以厚葬。
必须是戴老板本人在场,才能处置。其他任何时候都不行。
可是,戴老板能够在华北呆多久?
不可能太久。
火车劫案处理完毕,他就得回去。
他一走,阎广坤就出来了。然后继续回去复兴社特务处,继续做组长。
唔,可能会被撤掉组长职务。但是,他依然是复兴社特务处的人。依然可以继续潜伏。
至于以后……
以后再说。
谁能预见的那么长远?先度过眼前难关。
事实上,戴老板可能都不敢撤销阎广坤的组长职务。因为很容易导致别人产生误会。
以为阎广坤是因为被日寇抓捕,才会丢掉组长职务的。
和日寇作战,失手被擒。坚贞不屈,最后被换回来。你戴老板非但没有安慰,反而撤职。大家都会寒心。
大家都是在刀锋上行走,危如累卵,谁没有失手的时候?
谁敢保证自己就不会落入敌手?
为了复兴社的安定,戴老板只能强忍此事。
阳谋。
真是算死戴老板了。
“马屿扮演什么角色?”
“马屿同志将去执行更加危险的任务。”
“去日寇那边卧底?”
“他出卖了自己的同志,现在身份暴露,除了投奔日寇,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日寇会收留他吗?”
“不知道。”
“那……”
“这是马屿同志自己强烈要求的。他要借这个机会接近日寇。”
“如果他被锄奸怎么办?”
“所以我大半夜来见你。必须和你面对面的说清楚。”
“什么意思?”
“如果你张庸不出手,马屿同志暂时就没有危险。”
“但是我必须出手。否则,日本人肯定会怀疑的。”
“是啊……”
蚂蚁沉默。
张庸说的没错。这是非常关键的一点。
以张庸的性格,不可能放过马屿。如果张庸没有对马屿出手,日寇就会发现事情不对劲。
打死结了。
张庸一旦出手,马屿肯定得死。
如果马屿没死,就说明张庸可能是故意放水。那马屿同样会被日寇干掉。
这年头,要无声无息的消失一个人,太多办法了。
日寇一旦怀疑,就会果断处理。
沉默。
寒风呼啸。
张庸脑海闪过无数影像。
马屿……
真是想不到啊!
他真的非常非常普通。非常不起眼。
虽然,他是天津站的老人。可是,平时真的毫无存在感。默默无闻。
天津站只有陈恭澍,没有其他人。
几次接触下来,张庸已经当马屿透明。后来直接将他打发去后勤。
伱让张庸现在形容马屿的长相,都没办法用准确的言语描述出来。
真的很普通很普通。没有任何特征。放在人海里,绝对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平时好像也没什么爱好。也没什么特点。
谁能想到,他居然是红党。是在复兴社内部已经卧底多年。一点行迹都没有。
大巧无工,重剑无锋。都是牛人啊!
“你代号蚂蚁?”
“是。”
“你隶属北平地委?”
“是。”
“我跟你打探几个人。”
“你说吧!”
“好。他们是……”
张庸说了几个名字。
都是当初参加了五原誓师的。都是红党的代表。
“他们在北平吗?”
“有的在。”
“果然……”
张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难怪一二九运动声势如此好大。原来是有大佬坐镇。
随着红军在陕北逐渐的站稳脚跟,越来越多的人员开始进入华北。试图在这里生根发芽,建立新的根据地。
红党的生命力是非常顽强的。一个人就是一颗种子。
他们就像风滚草。风吹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发展壮大。
只要有一个人,就能发展出一大片。
“张庸同志……”
“我不是你们的同志。”
“只要是志同道合,都可以称为同志。”
“我和你们好像志不同道不合。”
“你难道不是在抗击日寇,不是在抵御外辱,保家卫国吗?”
“呃……”
“我们共同的目标都是驱逐日寇。只要你认可这一点。那我们就是同志。”
“好吧……”
张庸不得不承认。对方说服力很强。
也足够坦诚。将自己的身份完全托出。等于是将性命交到他的手里。
只要他张庸有一点点的异心,这个蚂蚁就死了。
“你叫什么名字?”
“赵广林。”
“真名?”
“化名。”
“那你的真名是什么?”
“陈二狗。”
“你现在是什么伪装身份?”
“北平警察署,孟兰街分署,三级警长。”
“你自己一个人上夜班?”
“这样比较方便行动。”
“原来如此。”
张庸若有所思的琢磨着。
既然对方已经透露身份,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摊开说。
“日本人想要在你们学生当中安插一些人,他们都带着武器……”
“我们已经知道了。正在处理此事。”
“但是你们可能不知道,日寇的目的,是要引出蜈蚣。他们的目标是蜈蚣。”
“什么?”
蚂蚁脸色明显一凛。
随即意识到了什么。眼神顿时变得凌厉。
张庸就知道自己掌握的情报有价值了。原来这一点,红党也没有觉察到。
他们摸准了戴老板的脉。可是,日本人的这一招,他们却暂时没有想到。
他们还以为,日寇是想要破坏学生运动,制造流血冲突。却没有想到,日寇是希望通过这些诱饵,找出红党的高层,然后消灭。
谍战,就是这样。
你算计我。我算计你。没有人可以算无遗策。
只要是人,都会犯错误。
红党也会。
没有谁可以抵御100%的算计。
总会有想不到的地方。总会有注意不到的缺陷。然后被敌人利用。
“蜈蚣是你们领导?”
“是……”
“那你们自己处理吧!”
张庸终止话题。
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免得麻烦。
这年头,知道的太多,绝对不是好事。戴老板最终机毁人亡,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有些事情,他知道的太多了。别人可能有顾虑了。
想要让一个人永远保守秘密。最好就是身死道消。
“马亚礼还活着吗?”
“活着。”
“我能和他单独对话吗?”
“可以。”
张庸立刻安排。
他直接带着赵广林进入顺风当铺。
给其他人的介绍,就是李伯齐安排的眼线。是来协助他们做事的。
需要和李伯齐打招呼吗?
不用。
张庸觉得自己现在也摸到一点李伯齐的脉了。
只要是涉及红党的事情,李伯齐要么装糊涂,要么直接出手掩盖。这个家伙,很担心他迟早会被戴老板收拾。
留下赵广林和日谍单独相处。张庸带着人在外面警戒。
冬夜。异常寒冷。
幸好。大家的中山装里面都穿着毛衣。
可惜啊,张庸定做的大衣还没有完工。暂时还不能发放到位。只能暂时忍忍了。
“铃铃铃……”
“铃铃铃……”
蓦然间,有电话响起。
回头一看。是顺风当铺的电话。
张庸下意识的看看时间。有点诡异。凌晨两点啊!
谁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骚扰电话?
诈骗?
想多了。这年头,没这样的事。
半夜来电,绝对是有重要情况。或许是日谍的同伙。或许是上司。
怎么办?
必须接。
如果不接电话,就说明当铺出事了。对方立刻就会察觉到。
接。怎么接?被发现怎么办?没什么办法。只能见招拆招。
让铃声继续响。
睡着了。哪有那么快起来接电话?
大冬天的,起床很要命的好吧。需要穿好多件衣服的。必须磨蹭。
大北平的冬夜,是真的会冻死人的。
对方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非常有耐心的等候。
足足响了一分钟以后,张庸才拿起了话筒,故意装作含糊不清,还有点不满的的说道:“谁啊……”
“你们老板呢?”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严肃的声音,“叫他听电话。”
“我们老板不在。”张庸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你们老板去什么地方了?”
“可能是被江朝宗的女儿带走了。他没说去哪里。晚上也没回来。”
“江朝宗的女儿?”
“对。今天来了一个年轻女人,自称是江朝宗的女儿,拿着一块金表来当,开口就要五千大洋,我们老板没答应。然后那个女人就威胁说,回头找人要我们老板好看。然后走了。下午,有人来,老板就出去了。”
“八嘎……”
电话那头有人悻悻的嘟囔着。
显然,对方深信不疑。
没办法,张庸说的有板有眼的。九分真,一分假。
不过是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套在了马亚礼的身上。然后再加上了一点点的尾巴。
电话被挂掉了。
暂时,应该是应付过去了。
不过,日寇也不是傻瓜。可能很快就会核实此事。
换言之,就是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日寇很快就会察觉到马亚礼出事。然后采取果断措施。
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立刻转头。来到伊达允太郎的面前。
此时此刻,赵广林和伊达允太郎正在默默对视,气氛凝重。
他们交谈了什么,张庸不知道。
张庸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江朝宗的电话是多少。
伊达允太郎肯定知道的。他和江朝宗肯定有联系。
“你又要什么?”
“我要江朝宗的电话。私人的。不是公用的。”
“你要电话做什么?”
“与你无关。你给就完事了。”
“你……”
伊达允太郎悻悻的说出了电话。
果然,是没有登记在案的。外人不会打这个电话。只有熟人才知道。
拨号。
一个一个的慢慢的拨。
可别拨错了。大半夜的。将别人吵醒。肯定会被骂娘的。
终于拨通。
“嘟嘟……”
“嘟嘟……”
对面没有人接。张庸耐心的等。
寒冬腊月的,凌晨两三点的电话,还是私人电话,谁能接的那么快?
一分钟算好的。两三分钟也算正常。
赵广林走出来。
“你有事找江朝宗?”
“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找他要点钱。”
“你……”
赵广林欲言又止。
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好说的。
想起了这个家伙的外号,死要钱。不知道又搞什么花样。
“谁啊……”
终于,电话那头有人接了。
张庸无法判断是不是江朝宗。他和江朝宗完全没有打过交道。但是他有办法。
“我是蒲机关的北条司。”张庸故意压低声音。
“北,北条……太君阁下。”电话那头的人似乎立刻清醒了很多。
日本人?
日本人半夜打来的电话?
“你是江朝宗吗?”张庸硬邦邦的说道,“如果是,你就继续接电话。如果不是,马上叫他来接电话。”
“太君阁下,我就是江朝宗……”电话那头的人急忙回答。
“哟西!江桑,我有一件事需要告诉你。今天,你的女儿严重的冒犯了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尊严!”
“我女儿?太君,太君,到底什么事啊?”
“今天,你的女儿拿着一块金表跑来顺风当铺,想要勒索我们五千大洋,被伊达允太郎严词拒绝了。”
“伊达,达……”
“江桑,你可能还不知道,马亚礼是我们大日本帝国最优秀的情报军官之一。马亚礼是他的化名。顺风当铺老板,是他的掩饰身份。”
“啊,这,这,这……太君,我真的不知道啊,不知道啊……”
“我现在要你立刻给他道歉!马上派人送一份厚礼来!记住,是厚礼!要有诚意!”
“明白,明白,明白……”
“伊达君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栋梁之才,香月清司将军对他非常器重。曾经将德国人送给他的十分珍贵的礼物,都转赠给了伊达君……”
“明白,明白……”
“你暂时不要来。派人送来即可。我会帮你说话的。”
“谢谢……”
“记住。我叫北条司。我今晚救了你的命。”
“谢谢……”
江朝宗顿时冷汗直冒。
张庸麻利的挂掉电话。
复盘。
好像没有什么漏洞。
江朝宗的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怀疑。应该会立刻送礼来。
这边,江朝宗拿着话筒,感觉脊梁骨背后凉飕飕的。又是自己女儿惹下的祸端。日本人都找上门来了。这个女儿,真不应该接回国!
寻找。果然发现一块金表不见了。
也顾不得去找女儿核实了。赶紧准备厚礼道歉才是真的。
不但要送给马亚礼……不对,是伊达允太郎。还要给北条司。别人最后那句话,就是提醒他必须也有自己的份。
两份……
必须两份。少一份都不行。
既然是厚礼,送给伊达允太郎的那一份,肯定不能少于一万大洋啊!
自己女儿问别人敲诈勒索五千大洋,双倍赔罪是必须的。
日本人三更半夜的打电话来兴师问罪,此事可大可小啊!
听这个“北条司”的语气,那个“伊达允太郎”被香月清司如此看重,以后绝对前途无量。那……
多点,多点。
既然都两万了。那再加一万吧。显得自己有诚意。
那就三万吧。都三万了。那凑个整数?不如五万?
虽然有些肉痛。但是,毕竟是得罪人了。而且,得罪的是日本人。想要这个北条司,还有伊达允太郎心无芥蒂,必须下重本。
想了想,最终决定,送五万。
既然送给伊达允太郎的都五万了。那送给北条司的,也不能太寒酸。两万肯定是要的。
别人三更半夜的打电话来,还反复强调诚意。如果他还不明白,迟早会被日本人收拾。
明白……
必须明白……
一份五万。一份两万。
除了两万,还得在里面放几件珍宝。
日本人对中国的珍宝非常有兴趣。自己自然是要投其所好。
安排!
立刻叫来自己的心腹。精心准备。
礼物分两份。都做了隐晦的记号。
特别吩咐。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交给里面的人就走。主打一个不留痕迹。厚礼送出,一切自然逢凶化吉。
这边,张庸轻轻用手指敲着桌面。
跟李伯齐学的。
忽然发现赵广林在看自己。转头。发现赵广林的眼神非常奇怪。欲言又止。
“看着我做什么?”
“你……”
赵广林很想说,你这个骚操作也是没谁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没有忘记薅江朝宗的羊毛。好像还薅成功了。
人才啊……
真的。
可惜,就是方向好像有点歪了。
如果是自己党内的同志,赵广林可能要提醒对方注意。但是张庸不是。所以……
“稍等。江朝宗马上派人送钱来。”
“我走了。”
“现在吗?”
“对。我还要继续巡逻。我以后还会经常来找你的。”
“你不怕暴露身份?”
“你就是很好的掩饰。除了日本人,没有人敢动你。也就没有人敢动我。”
“好吧……”
张庸承认。确实如此。
除了日本人,没有谁会对他张庸动手。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