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昨日才回的宫,今日便来襄儿处,可是有要事?”朱鸿襄笑着问,他是知道令华卿受了极刑恐命不久矣的,宫中均是传遍了,那徐知闲和杜诗阳等人先后擅闯弗云厅求情,但女帝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对令华卿用了极刑,目前已是垂危,只是完全没想到,杜诗阳会在这个点上突然出现自己的沁园中。
“到你这来寻一碗饭,”杜诗阳有些疲倦的声音中夹杂着丝丝低落,朱鸿襄随即扶了杜诗阳落座,又道:“公主瞧着累极了,听闻母后对华卿用了刑,想必公主也很是担心故而没什么胃口,襄儿给公主去炖个汤来补补,公主这一身伤都还未大好.....”
一把拉住欲离去的朱鸿襄,杜诗阳摇摇头,瞧了桌子上恰好有一盅汤,便道:“不必了,就这个吧,有什么吃什么。”
杜诗阳是极少这么敷衍的,朱鸿襄当即一愣,明白可能是令华卿一事令她精疲力竭了,此刻便不再多嘴,只拿了祥儿递过来的碗,又示意身边的絮儿与他一起下去,而后便亲自为杜诗阳舀了汤来。
“还是你对本公主贴心,”杜诗阳叹了口气,呡了一口汤:“不管外头发生什么,你这里永远有一口热菜热饭。”
一句话说得朱鸿襄差点儿鼻子一酸,连忙说:“公主日夜繁忙,襄儿也帮不上什么,也不敢帮,若是给公主添乱了,便是给公主帮了倒忙....若公主不嫌弃,每日都可以到襄儿这里来用膳,襄儿也愿意给公主做......”
朱鸿襄说的倒有几分真,杜诗阳听着却是苦笑连连,心道你安的什么私心我还不知道,也就是你说的那几个“倒忙”,怕还真的就是故意而为之!
然心中想归想,嘴上还是贴心得很:“知道你对本公主好,这些日子把你禁足,也是亏欠了你了,你若想出宫回娘家看看,也可以,允了你可以出宫两次,回去瞧一瞧你母亲去。”
“公主说的是真的?”朱鸿襄一惊,随即心中高兴不已,便要起身行礼,然却被杜诗阳一把手扶起:“有件事儿,本公主还需要你尽一把力。”
“公主请说,襄儿定然尽力为公主办妥来。”朱鸿襄此时被她一句“回娘家看看”的恩赐冲昏了头脑,哪里还有什么警惕之心。
“华卿被母后用了钉板刑,此事想必你也是知道了...”
“是.....”朱鸿襄随即一紧,点头承认,生怕她此番来又是来打自己的板子了,当即连说话的声音都低下去了。
“你莫要怕,本公主不是来找你算账的,”杜诗阳放下碗,很是严肃地看向朱鸿襄,那眼神看得他心里直打颤,毕竟是自己怂恿了徐知闲去“惹是生非”来着,杜诗阳如此聪慧,又怎么会不知自己背后做了什么。
“华卿身子向来弱,此一刑连血带肉又被拖出.....”杜诗阳说着,尽管那场面自己并未见着,可想想都觉得心痛,故而提到此处更是难受,只得克制了悲伤,故作淡然道:“御医称倒是没几日了....他终归是在我身边做了三年伴读,向来谨言慎行,不敢造次,且的确在我学习上辅助了很多,故而我亦不希望他死。”
“公主与我说这些作甚?”朱鸿襄故意惋惜道:“那令华卿深得公主看重,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只是没想到天妒英才,他这样不经罚.....可惜了。”
“我听闻你们朱家有个‘正虎根’的药材,是治疗内伤的奇药,你这次出宫省亲,不如替本公主向你母亲讨要了来......”杜诗阳故作轻松地试探道,语气虽是温和,却朱鸿襄听着分明就是责令自己必须办到的事。
又是令华卿!!
竟然还要自己向母家要传家宝来去救他!!
这个令华卿,他何德何能?!!
朱鸿襄胸中妒火腾地一声燃起熊熊火焰,若不是杜诗阳在此,怕是当场就要掀翻了这一桌子杯盘碗盏来来了。
然而杜诗阳的话,自己怎敢忤逆?!难怪呢,这大中午的跑来自己这里用膳,果真是没安好心!
“‘正虎根’乃朱家祖辈传下来的药材,朱家世世代代都是供奉在宗庙的药材库中作为传家宝用的,襄儿甚至见都未见过,也只是听说,又如何去问母亲要来.....”朱鸿襄口中咕哝着,脸上的不情愿已经写了出来。
“不愿意?”杜柳婵眉头一皱。
“不是不愿意....”朱鸿襄心中一百个不乐意,在这宫中呆了三年了,说是好听,做了这公主的继郎,可说出去谁能相信,公主竟连一次都未宠幸过自己,莫说宠幸自己了,便是陪自己一个被窝里过夜都未有,自己都快成了朱家笑料了!此番竟然还要去替她那个伴读献出朱家的传家宝,这么窝囊的事儿,自己是打死都不会去做的。
“难处在哪?告诉我。”杜诗阳竟是一副“有什么困难我来解决”的模样,朱鸿襄心中有气,却又不好说,只得扭扭捏捏道:“襄儿如今在朱家可一点分量都没有,哪里还敢要那传家宝....”
“份量?何意?你这继郎,被娘家人看轻了?”杜诗阳皱着眉头问,尽管她明白要朱鸿襄去要“正虎根”怕是很难,但她还是愿意怂恿他去试一试,若是有难处,再想办法解决了便是,令华卿的情况已经不容自己拖延等待了。
“不与公主说了....”朱鸿襄扭了头,有了些欲言又止的撒娇味:“襄儿无能,至今未能为公主替孕,家中人正看襄儿笑话呢..”
竟敢拿此事来威胁自己?!!
杜诗阳不禁恼怒异常,可仍旧不动声色道:“本公主都还未到20,你们家慌什么?!若是以此事来嘲弄于你,你们朱家未免太失格局了!”
“可是公主,您起码得让襄儿母家能有个死心塌地为您效力的动力啊....”朱鸿襄噘着嘴,反倒自己坐在架子上了:“襄儿一不是继王,二与公主又....又没有夫妻之实....母家又怎会随随便便奉上传家之宝....”
朱鸿襄说的是事实,作为商贾之家,向来不做无利之争,亏本的买卖又怎么会随意来做?便就是皇家在上,朱家又没做亏心事,又怎会向这强权低了头?
杜诗阳是清楚的,但这朱鸿襄竟如此实诚,竟然连个拐弯抹角的圆滑话都不说,还如此实打实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的,倒是让杜诗阳属实意外的很。
竟敢拿了这种事来做交换!还真是小看了朱鸿襄。
杜诗阳心中冷冷一凛,却又不好发作,毕竟有求于朱家,当下自然也只能暂时安抚着朱鸿襄,便道:“此事从长计议,但药的事,你务必上心,否则,本公主亦没有心思。”
杜诗阳的话很明显,朱鸿襄明白,若是不给她把药送到手上,日后也莫要再去想生孩子一事了,然而这股气朱鸿襄是忍不下的,区区一个卑贱的伴读,竟能让公主以此为筹码来与自己做交易,实在是有辱朱家颜面!
“那襄儿也没有办法了,”朱鸿襄此刻亦只能扭捏着姿态委屈道:“襄儿不受公主待见,母亲自然不会看重襄儿,这家族荣誉与襄儿亦是休戚与共,公主您是懂的....”
“襄儿受不受本公主待见,不也得看襄儿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对不?”杜诗阳勾起一抹笑容,伸了手抚了抚朱鸿襄略有些肥的脸:“你呀,倒也挺好看,就是少了些主动。”
说罢,便收了手,领了鸣凤而去。
“公主要殿下主动什么?”
出了沁园,鸣凤悄然问杜诗阳:“难不成要殿下主动来静斋陪公主您歇息?”
“放肆!”杜诗阳在朱鸿襄那碰了半个钉子,心中已是不爽,此刻想着令华卿,火急火燎往静斋方向赶,却听得鸣凤来一句这样的问话,已经怒火中烧:“什么时候了,你以为本公主还想着与那头猪莺莺燕燕?”
“那公主的意思是?”
“本公主让他主动回去要‘正虎根’!这件事办不好,这辈子也休想本公主碰他一下!”杜诗阳咬牙切齿,平生她最恨他人与自己讲条件,没想到第一个与自己讲条件的,竟然是向来对自己最为讨好的朱鸿襄!!
果然一身都透着商贾弟子的精明!
“啊??连属下都会错了公主的意思....襄郎殿下不会也会错这意思,以为主动向公主示好才是对的吧?!”
“那他就和你一样,蠢成猪脑子!和他那个与猪一样胖的身子没有区别!与他的姓也没区别!!”
鸣凤难得看杜诗阳发火时拿人外貌与智慧这样来骂人,知道她现下已然非常焦躁,于是不再说话。
进了存英殿,近了静斋,转身进入清园前的甬道,便见木桐双眼通红从里头跑出来,差点与自己撞了个满怀。
“可是不好?!”杜诗阳大声呵斥着跌跌撞撞的木桐。
“公主...”抬头见是杜诗阳,木桐浑身一颤,连礼都未行,直接道:“公主您可回来了,公子睁眼了,可没有动静....怕是.....怕是真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