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沉沉昏睡而去,又一身冰冷冻醒,令华卿睁开双眼,然而天却还未亮起。
手中的玉坠竟然不在手中!令华卿心中一急,连忙坐起身,这才发觉浑身无力,头重脚轻,胸前的伤口犹如火铁烙印,痛得自己几乎无法直立起身。
喘息几声,看见床榻之下传来幽幽绿光,原来自己睡熟至极,那玉坠跌落至地上,滚落床底罢了。
叹息一声,令华卿躬了身子去捡,却腹中一阵绞痛,不知是旧伤作祟,还是化石毒再发,令华卿苦笑一声,到底是自己从来没赢过,自己虽然没死在杜柳婵前头,可怕是也时日无多了。
令华卿不得不平缓身体,稍稍歇息一会儿,而后又躬身去拾那玉坠,然一身伤痛此刻汹涌袭来,一声痛呼之下,整个人摔落地上。
眼前一阵青光相间,令华卿伸了手去榻底,想要将那玉坠摸出来,却发现离玉佩不远之处的墙角,好似有什么铜片铁环一类的东西在那角落静静呆着,在玉坠发出的绿光映射下,亦亮着一丁半点的光。
“钥匙?”
本能的念头在意识中浮起,令华卿随即精神紧张起来,艰难爬入榻底,摸至那坚硬的东西至手中,细细一看,钥匙!!果然是钥匙!!!
激动得竟是一把眼泪克制不住话落,令华卿低低呜咽了片刻,直到腹中绞痛再次袭来,不得将那钥匙塞入怀中,而后挣扎着爬出来,又撑着地板,挪上木板榻上,蜷缩着闭上眼。
“母亲.....卿儿找到钥匙了.....”令华卿心中默念着,如获至宝覆上怀离那放钥匙的地方,又觉得不够安全,继而又掏出来,揩了又揩,而后思索一番,放入腰间的束带中,那有个暗袋,唯有那,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该如何出去呢......”令华卿藏好那钥匙,多年心愿已了,而今回归现实,自己当下已经被杜诗阳认为是弑君之人,想必要安然离开这宫中,怕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一想到这里,令华卿再一次浮现出杜柳婵那决然挺进自己手中那柄剑的模样......她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终归是要死,她却用这样的办法,将生命最后一刻,也利用到了极致,只为了让杜诗阳憎恨自己,以便在她死后,将仇恨转化至新一任君王手上,通过她的手,再杀了自己.....
她的确是个有勇有谋也伟大的君王,可是对于令华卿来说,她不是。
杜诗阳会杀自己么?
令华卿沉沉想着,在这冷如冰窟的冷宫中,他越想意识越浑浊,不同的脸在脑海中不断浮现,短短几日,他们以不同的死法死在自己面前,而今个个都犹如鬼魅一般,想要吞噬着自己的灵魂。
令华卿开始陷入混沌之中,掺杂着对过去四年的美好与温暖,又糅合着这半年来所有的骤变与不堪,直至被这最后的凄凉吞没,连同自己的清明。
天亮的时候,暖福宫大门戛然打开。
朱鸿襄款款而入,斜着絮儿。
冷漠得瞧着那榻上蜷缩着的人,朱鸿襄厌弃地捂了捂鼻子:“他不会冻死了吧?”
示意了絮儿去试试他是否还有鼻息,那絮儿便放下手中的盘子,上前推了推令华卿。
混沌中被人推醒,令华卿并不很清醒,一夜伤病交加,此刻意识有些模糊。
眼前的人,轮廓逐渐清晰,呵,是朱鸿襄。
令华卿懒得起身,亦懒得说话,只蜷缩在木板榻上,一动未动。
“我知道你没死,”朱鸿襄冷冷地看向那微睁着双眼的人:“没想到,你会弑君。”
令华卿想对他说一句:“我没有。”
可是罢了,何须向此人证明什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
“罢了,我不与你多说,”
昨夜女帝骤然薨逝,宫中一团大乱,徐知闲刚接了胎儿在腹中,浑身都不适,一时病得主持不了这后宫之时,杜诗阳百忙之中交代了闻喜,让她着人看好暖福宫的令华卿,别让他饿死,朱鸿襄听罢,觉得解气的机会来了,这才主动请缨,道那令华卿虽死有余辜,但终归在存英殿陪伴了公主多年,不若自己亲自做些吃的给那令华卿,替公主看着些。
杜诗阳没有心思管那些,更懒得管那朱鸿襄这时候主动请缨是何目的,随意点了点头,便去忙奔丧一事去了。
朱鸿襄自然是知道令华卿不能食鹅肉的,便令絮儿用猪骨头熬了汤来,又加了缓解鹅肉大发的梅青酒入内,一顿熬煮后,梅青酒早已丧失了其独有的香味,再丢了鹅骨头进去,又熬了许久,最后逼出汤汁,领了人匆匆忙忙赶来。
因着心中实在有气,令华卿前些日子坏了朱鸿襄的好事,否则此刻他亦不会趁宫中众人忙于奔丧之际,携了人来此腌臜之处来落井下石。
“公主怜你人之将死,却要空腹上路,故而令我做了点有营养的来给你吃,吃饱了你好继续苟延残喘,等着公主来审你!”朱鸿襄捂着鼻子,对令华卿道:“好好的一个人,非要去弑君,公主真是白对你好了!”
说罢,便示意絮儿将手中的食物推给他。
“殿下.....”絮儿瞧着那令华卿根本一动不动,更不把自己二人当回事,一时为难,便道:“要不我们把东西留下......”
“你有没有脑子?!”朱鸿襄白了他一眼:“给他灌下去!!”
“这.....”絮儿一愣,然襄郎殿下之命不敢违抗,只得一咬牙,将那碗中的汤汤水水,一股脑灌进令华卿咬牙紧闭的口中。
一阵浓烈的荤腥之感传入口中,即便自己牙关紧闭,但耐不住那絮儿强掰硬灌,自己仍旧是被灌了大量的汤水入口,一时之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这是公主特意命我给你做的。公主没有要你即刻去死,但是害怕你被饿死,所以,令我给你做些能吃的来,你放心吧,你吃下去,且死不了。”
朱鸿襄低低说着,然而心中多少惶恐着,不敢多为逗留,一使眼色,带着絮儿随即离开了。
这才一脚迈出来,行至天井,絮儿便慌里慌张问:
“殿下,那汤.....一时半会儿真的不会要了他的命么?!”
“放心,青梅酒多少会解鹅肉的发性,一天两天以后再发作不会是问题。到时候大家都只会认为他是毒发。”
“殿下,您可是要顿顿给他做吃的?”絮儿问。
“他也配?!”朱鸿襄轻哼一声:“本郎就做这一顿,他一时半会儿且死不了,公主还吊着他的命,给他过审呢!”
“那......这几日.....”絮儿犹豫着。
“让闻喜派人随便送些吃的便是了,”朱鸿襄不耐烦道:“公主只是现在忙,等哪天想起来,自然会去审他!轮不到我们来操心!”
(二)
在噩梦连连中昏睡一日,令华卿远远近近听得外头传来沉闷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