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人,去年三月份你们上了折子,说南安人和颍尚人两个村子为了一口灌溉渠的事争论不休甚至打了起来,闹得不可开交,你们洋洋洒洒上千字,问朝廷要了三万两银子重修灌溉渠,这样一条通往南安人的村子,一条通往颍尚人的村子,相互不争,而今你这拨付银子下去修渠的款项,为何没有你的大印?莫不是临时造出来的?”章万安突然问道,手里拿着一卷册轴,看向刘玉。
那刘玉连忙起身,摁住惶惶不安的心情上前去,细细一瞧那册轴,心里打着鼓地问自己当初怎么印章都忘了盖了,一时犹如吃鳖一般回不上话来。
“刘大人,怎么,这么大的事,记不住了?”
“不不,郡主,定然是不存在造假一事的......”刘玉擦擦汗:“想必是这些存据没整理好,没将那盖了印章的收进这箱子中.....”
“这就奇怪了,一事一毕,平日你们如此重要的册轴都不入库的?你好好想想,究竟是银子压根就没拨下去,还是用作了别处去了,否则,为何连章都不盖?”
“这这......”刘玉烧得满脸通红,正心里打鼓之时,外头的侍卫突然急忙入内,这才让刘玉缓了口气。
“何事如此匆忙?!”章万安心中正不快。
“郡主,赭琉县出事了!”
众人皆是一愣。
“赭琉?”章万安瞧了瞧身边的鸣凤,又看向侍卫:“怎么,赭琉县也和南安人打起来了??”
那刘玉和苏清一时之间莫名不已,然大家都知道,赭琉县本就是赭琉国旧都城,里面是没有南安人居住的,更不存在两者之间打起来,唯一能想到的,怕是那瘟疫越发严重了,若真如此的话,兴许能把面前的这位姑奶奶支走个几日,也好让自己两位府官回去“亡羊补牢”一番。
“不是,”那侍卫摇摇头:“赭琉县官许仙桃,自杀了。”
“什么??!!”章万安吓了一大跳,惊得几乎从椅子中跳起来:“何时的事?为何?!她不是很受当地人爱戴么?为何自杀?此事可飞信回朝廷,向陛下禀告了??”
“是!事发突然,是昨夜之事.......”侍卫又道:“已飞鸽传信回去了。”
在场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刘玉和苏清皆是浑身一僵,心中各自敲起各自的算盘珠子来。
“朝廷命官自杀,定然事出有因。许仙桃乃是个清官,明官,多年来深受百姓推崇,其为官德行兼备,在朝中亦备受称赞,突然自杀......”章万安陷入深思中,而后看向鸣凤:“你在此扎驻,本郡主要先行前往赭琉县督办此案!”
鸣凤心中一凛,想起杜诗阳对自己的额外的交代,赭琉县怕是存在了太多的蹊跷,其焦点人物许仙桃便是首当其冲要好好查一查的人,没想到这才落脚龙溪不过两日,那许仙桃就自杀了!怕这其中牵连了不少不可告人的事来,于是便劝道:“赭琉县而今正在闹瘟疫,县里什么情况,众人还不清楚,可否先让微臣先行一步,去看看城中瘟疫情况是否稳定,郡主再前往??”
章万安一愣,显然她没有意识到鸣凤会拦下自己,县官自杀,兹事体大,督促调查一事不可耽误,若要等到杜诗阳下令再来督办,若是许仙桃之死有蹊跷,那有心之人早就逃之夭夭了,等自己再去,怕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见章万安皱了眉头,鸣凤连忙道:“郡主身份贵重,若沾染瘟疫,鸣凤万死难辞其咎!微臣先行一步,若无事,再飞信请郡主快马加鞭过去,亦不过半日的行程。”
鸣凤字句铿锵,章万安自然知道她跟在自己身边的作用,是不可能对自己瞒天过海做什么的,又瞧了瞧一边立着的刘玉和苏清,想到若是自己此刻走了,这两人定然转身就去造假账去了,便趁机下了个台阶:“你考虑周到,如此,你便辛苦一趟,即可出发赭琉,替本郡主先去赭琉府走一趟,切记,既是替本郡主去的,便也就是替朝廷去的,替陛下去的,那县府里的人,进进出出的,多看着些。”
有意无意的交代,鸣凤自然心知肚明,便点了点头,即刻出门去了。
(三)
“公子,朝廷来了钦差了”
青州县郊外枯柿树下,老地方,老时间,密葵又一次于深夜之时约见了令华卿。
“派的哪一位过来?”令华卿似乎并不紧张,唯有淡然一问。
“属下还不知,还未亲自去打探过,听说人现在在金昌”密葵道:“他们果然厉害,真的让朝廷派了钦差来查龙溪与金昌了,密葵的消息还是晚了!钦差已抵达金昌两天了!”此时此刻,密葵已是一脸疚色,但仍旧紧张提醒着令华卿:“公子定要提防他们直接从金昌绕过青州,直插赭琉,督察许仙桃之死一事。”
“人是我杀的,但我并未留下任何证据,”令华卿皱着眉头,从怀里掏出那两个木盒,交给密葵:“这是许仙桃和兴赭帮勾搭的证据,是我昨夜从她屋子里搜出来的,这样,朝廷便不可能在许仙桃出查到她和兴赭帮之间的对话,亦查不到我尚在人世。只是,我虽找到了这个,却没有找到这些年来,许仙桃从明鼎轩要钱的存据,若那些东西落入朝廷手中,必然引起朝廷怀疑”
“公子需要我做什么?”
“县府不日便会被朝廷的人查封保护起来,你尽快潜入许府,从其家中着手,看是否有其他发现。”令华卿吩咐道。
“许府?”密葵一愣,随即担心道:“许府家仆众多,且许仙桃骤然暴毙,想必在朝廷定案、遗体下葬之前,其家中无法太平,属下 担心此时潜进去,很难发现线索。”
“那就将他们家的人,都杀了。”令华卿平淡的声音落入密葵耳中,犹如一根根尖锐的针,扎得自己思绪生疼,自己乃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令华卿竟也是可以犹如一个冷血动物一般行事的,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复。
“公子......这.....为寻那些存据,真的值得这么多条人命么?.....”密葵声音有些发颤。
“几百万不多,”令华卿依旧平淡:“但它们暴露的将是一整个赭琉县背后的财政金库。我可以死,但赭琉县十六万皇家将士,是无辜的。”
“就算朝廷知道全县百姓都是赭琉旧部将士,亦不会赶尽杀绝吧!!”密葵不相信女帝能做出此等惨绝人寰之事来。
“她是不会,”杜诗阳的脸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六年了,她的脸从未在自己的脑海中拂去.....可当年她狠厉决然地对自己挥下那一剑的时候,一把夺走徐知闲想要喂给自己那粒唯一逃生的药丸时,迷糊中听到她说要一把火将自己焚烧在那冷宫时......令华卿不想再想下去,他知道杜诗阳厌恶自己透顶,即便她不会对全城将士进行斩杀,但一旦真相揭露,她定然会杀鸡儆猴,擒拿了胡荣、莫白等为首的人进行处决,再将整个赭琉县重新进行分割、移民,将这个旧皇权中心打散,重新布局。
他太了解杜诗阳了,那是身为一个女帝,在面对全民皆兵的赭琉县时,一定会做的决定。
他怎么可能会让朝廷抓住把柄,让莫白等人被朝廷带走呢?!
“但女帝憎恨赭琉人是不争的事实,她定然会做出让全城人妻离子散的决定,”令华卿不想解释太多,他与杜诗阳的恩怨,没有必要对密葵说出来。
“可....许仙桃家.....亲友家仆众多,少也有20来个......”密葵犯难道,她终究是不忍心下手。
“赭琉,瘟疫横行。”令华卿不再说话,只丢下这句话,而后将黑色斗篷上的帽子盖在了头上,轻咳了几句,转身离去。
“公子,您定然要保重自己!”密葵低声提醒道,而后对着那渐行渐远的黑影应下来:“属下知道怎么去做了。”
她不光知道如何去做了,也更加明白了,令华卿早就不再是以前那个令华卿,他或许不会选择复国,但保护满城的赭琉人,让他们有家可归,有饭可吃,有活可干,有命可存,已成了他的使命,为了这全城十六万的赭琉人,杀了许家二十来个南安人,又算得了什么!
这差事,豁出去了也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