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小李的见面,是闲扯。和他说再见时,他在卫生间里。平常人所做的,都是平常事。
而冼锐,她初见他,即让她惊掉下巴。
他与她的相处,每天都是惊险刺激的大戏,从来都没有平平淡淡地度过过任何一天。
“那……再见。”小李说,
他虽然有些不敢相信这个近乎闪电的爱情短剧,但是他还能够说什么呢?这不是朋友之间的事,这是雷厉风行的老板的事。
湘潇一听,猛觉心痛,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听着小李的话,听着他的犹豫和惊讶,她能不心痛吗?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明白,而所有的人却都不说?甚至,包括她自己。
湘潇从沙发上拎起了塑料袋准备出门,此时冼锐也穿好了衣裤,从大房间里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身旁。
他默默地站在她身旁,迅速地将浅绿色衬衣的最后一颗衣扣扣好。
难忘她和云上楼时他穿裤子时的神速,难忘刚到昆明车站时自己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他身后直追。
难忘昨天晚上吃饭以前和吃饭以后他像离弦的箭一般直往前冲。
湘潇知道他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连走路也是风风火火的。他之所以比小王小李有所成就,与这无不相关。
她欣赏这样的男孩子,但当他也同样雷厉风行,风风火火,电闪雷鸣地走近她的时候,她却一时无法接受。
只有在岑凯伦的小说里,一个女孩子才可以从古堡里直接走到复杂多变的美国大都市里去。
像他们这种人,在古代那都是要娶三妻四妾的,才能够枝繁叶茂,才能够形成一个庞大的家族。
而现在却只能娶一个,用更少的精力在家庭纷争,用更多的精力去经营专一的感情与宏大的事业。感情会更好,事业会更强。
那么这一个,就既要端庄,又要妩媚。既要主外,又要主内。
既要“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又要“高山流水遇知音”,“琴瑟相和。”
既要管家,又要能生养。
所有的优点都要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古人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他父亲恐怕也不会这样去要求他母亲。
而日新月异的现代人,连卫星都送上天了,还有什么是不敢想的?
因为,这本来就是一对矛盾体。
能巧笑的,必定是一个小家碧玉,船小好调头,才会顾盼生辉。
她全身上下也就只有这一点点力量,当然是要铆足了劲往眼神上使,以便有一个喜欢她的人能够看到。
能做知音的,必定是一个大家闺秀,稳重大气,坚如磐石。
别看她表面柔和,实际上却是力大如牛。不遇大事,她的力量就全部蕴藏在磐石之下。
一旦随时随地乱使劲乱爆发,自己倒是无碍,就怕会伤及旁人。
因此她必须能稳得住,而不是去东望西望,左顾右盼。
她必须全神贯注地压住她的磐石,它既是她的重任,也是她在性格上的一切漂浮与弱点。
而她,在没有经过多少教化,在没有经过多少雕琢之前,本身就只能谈一谈不着边际的恋爱,弄一弄小情小调的。
他怎么可以,用比他母亲还要高的要求来要求她?
她不可能皆具人性的所有的优点的,她倒是集聚了许多许多的人性的弱点于一身。
他是有重担在肩的,他的挑剔,完全可以理解,她真的就是没那个胆。
在小镇人眼里,在她同学眼里, 她是无比胆大的。
在云眼里,在冼锐眼里,她却是胆小如鼠的。她其实是两头都不着的。
这样的她,让她自己很为难,让冼锐也很为难。
她总是一步一步地来,不敢完全颠覆自己,不敢完全脱胎换骨。
工薪家庭的孩子,物质尚可,经历又不太多。
就是读再多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苍茫与壮阔,不经生活毒打,也长不出可以飞翔的翅膀。
也只能是“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如果是世外高人一身轻,谁又不想遇见云呢?
烟酒作伴,云游天下。
想唱就唱,想醉就醉。
她像伴侣,又像兄弟。
她像武侠小说里那样潇潇洒洒。
但是冼锐不是世外高人,他只是偶尔难得灵魂出窍,向往她那一种生活而已。
冼锐走到了湘潇的房间里,站在了门背后,站在了她对面。
他将门掩了过去,几乎都要将它全部关上了。
他望着她,动了动唇,好像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好像是要靠近她的样子。
湘潇的心一动,心想:如果他在此时,对她说一声“没关系”。
那么她就会,一点也不犹豫地留下来。
立即,马上。就会留下来。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再也不要去想什么,旧恨与新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