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里是想不到这一层?你压根就没在想。”曾永忠放下银梳,左手攥着两撮青丝,正要给他扎上。
“阿护——”
“别动。”
身后之人探身拿发带之际,林知却还在想着他适才那淡然无味的语气,欲转身辩解,可刚出声,就被曾永忠捏住了后颈。
曾永忠松了手后重新拿了银梳给他梳,边问,“你神思不属的,莫不是还在担忧卫思易?”
林知点点头,“他回来后就随我读书,未曾远游,临别时他再次问我是否能告诉他,要他做些什么,我不想让他担着深仇大恨与狼共舞,就让他自己悟。如今他一个人去到山下,我却是免不得得悬着心。”
曾永忠嗤笑一声,“担心什么?他那么大个人了,还能把自己作没了不成?”
“将军。”
“罢了,我不说他,我已经嘱咐过月语了,红院的人会多加留意的,城门那边我也会让他们提高警惕的,你且放宽心。再不济,我还有后手。”曾永忠说着神秘莫测地笑了笑。
林知看他拿着发带,认真地系着,便问,“什么后手?”
“蔡毅,”曾永忠道,“我让他也去考一考这个纳贤卷。”
蔡毅,蔡守礼,蔡泉的第三子,也是蔡国公仅存的一个孙子。
三年前他欲与刘娴嫣私奔时被曾永忠的人抓到了。
曾永忠没抖露出来,就是因为将蔡毅收归麾下了。
“蔡氏一门都是武将,”林知神色复杂地问,“他能行么?”
“不行起码能借这个机会靠近卫思易。”曾永忠系好后轻轻捋了捋那带尾处的玉珠。
圆形的镂空飞鹤刻于其中,双结的珊瑚珠坠在苍白色薄绸上,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是妖冶更多一些,还是清雅更胜一筹。
林知自己倒是无觉,他起身道,“好,多谢将军。”
“你我之间,何谈谢字?”曾永忠带着他走出了内室。
林知随口道,“既无需言谢,那将军可别又来管我讨要报酬。”
“这顺杆子往上爬的做派不好,先生莫要讲这种话,免得学坏了。”曾永忠拿了筷子递给他,笑得绚烂且旷达。
若非言语间泻出来的妄念,真难叫人厌恶他。
***
山上露气深重,长在这里的杏花清晨仍带露,朵朵苍翠欲滴,含苞待放,尽显娇羞之态。
散花向阳开,缤纷随风摇。晨风吹落花,朝阳照杏仙。
何虚习今日上山是来赴邀的。
他也是一州之主,事务繁忙,但他今日抽空赴约,却无半点不愿,甚至可以说是巴不得的。
他仍记得自己四岁时随父亲进宫去见皇姨娘,在中宫里见到先生的第一眼他就特别崇拜这位皇表哥。
被贼人篡了朝时父亲没能帮上忙十分愧疚,后来惶惶不可终日,他早早地继承了何州州牧的位置,那日清晨,先生派人约他相见时,他高兴坏了。
他许久未见先生,所以来得早,但临到山,却又怕扰到先生,所以悠哉悠哉地走。
见此地颇有“此地曾居住,今来宛似归。可怜汾上柳,相见也依依”之意。
何虚习此时正走上坡路,眼睛却定在了远处那个杏色背影上。
如花之色,又混迹树树杏花中。但他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出来。
这山上只有先生,这个背影的主人是谁,可想而知。
“先生!”他出声喊他。
那人转过来,裹身的杏色衣裳也随风而动,在那抹淡色之上的,是这人如梦幻般的面容。
面如芙蓉眉如柳,万千杏花不敌他。
惊鸿一瞥,是余生之牵肠挂肚。
可惜这人总是清清淡淡的,他见到许久未见的故人,也不变分毫。
清丽白皙的面庞未显喜色,如清风般的声音说,“你来了。”
何虚习走近,心如鼓擂,他也想平复,可离这个人越近,他越做不到!
何虚习恭敬地问:“先生,可有什么需要我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