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烟用纸巾给黑虚擦拭着毛发,边与黑虚聊天。 “主人,我刚刚可痛了,需要主人亲亲才能好起来。”黑虚一口奶气少年音的卖萌撒娇。 “那就疼着吧,顺便给我哀嚎几声,力争表达出你的痛苦来,也不枉费你拿了主配剧本。”烟烟缓缓的给它顺毛,湿漉漉的刘海遮掩住了她眼中的笑意。 黑虚抖了抖胡子,猫生艰难的“喵”了几声,为了突出痛苦,甚至有些破音。 兰牧上车后偶尔暗暗观察烟烟表情,发现这只流浪猫凄厉的哀嚎时,她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低垂着脑袋默默掉眼泪。 真是爱哭…… 他不由回想起来,今天三次见到她,次次见面都能看见她哭。 但是莫名的,一看见她哭的模样,总会忍不住心生怜惜。 “它是你的猫吗?”兰牧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忽然开口。 烟烟闷闷“嗯”了声。 “之前没在家见过你养猫。”他稍微有些疑惑。 她瓮声瓮气的小声解释道:“我没把小黑带回家过……每天小黑都会在门口附近等我喂食,吃饱了以后就自己跑了,今天忽然下雨,所以我想去看看它……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 烟烟话里话外都解释了她之前为什么会问他借伞的原因,为之前那些表现的铺垫精心收尾。 “对不起,大哥,我和小黑都给您添麻烦了……”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湿漉漉的眼睛愈发泛红。 眼泪擦不干净就罢了,还越擦越痒,好像还有什么东西进了眼睛。 “你不怪我吗?” 兰牧闻言心情复杂,明明是他撞了这只猫,为什么要说是她给他添了麻烦? 他不懂,也不太相信。 真的会有人,遭受了从前种种待遇,心里却一丝阴霾也没有吗?就不曾怨怼过他? 烟烟忍住揉眼睛的动作,转头看他,杏眼微肿,但眼神却异样真诚,不闪不躲的与兰牧对视。 她认真地说:“为什么要怪大哥?这件事情是意外啊,而且,您送我回来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不是吗,所以小黑受伤并不是您的错,请不要自责。” 兰牧哑口无言。 他默默握紧了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心里难得感到狼狈。 不该这样的,她不该一点都不怨他吧? 正常人,正常人的话,再怎么样也会迁怒才对。 就好像他知道了订婚的计划,也忍不住迁怒她,这才是正常的反应不是吗? 为什么她要说这种话……是在说谎吧?博同情吧?! 明明看起来总是那么阴沉悲观的人,怎么可能不怨兰家呢? “我指的,不只是猫……”脑袋一热,他冲动的说出了真正的想说的话。 “嗯?”烟烟疑惑的偏了偏头。 兰牧趁着红灯亮起踩下刹车,深深的看入她眼底,干脆说得更明白点。 “在我们家待了这么多年,你看起来总是苦大仇深的样子,把自己关闭起来从来不和外界交流。我知道我们对你关爱…不多,而且还定期要你献血给小月,你心里难道对我们没有意见吗?” 问出了心里话,他反而松了口气,但依旧紧张她的回答。 “说没有意见,大哥可能也不会相信吧。” 对这个回答,兰牧不知该说失望还是庆幸,但心里却隐隐想:看吧,果然如此,没有人是无私的,只有傻子才会那样。 可是,下一秒,她却继续道:“但是我真的没有怪过大哥你们的,我很开心能够被爸妈收养。” 兰牧愕然,又听她说道: “大哥可能不知道,我在孤儿院待的那五年,每天都吃不饱穿不暖,为了吃一餐饭得和其他小朋友挤着抢,一颗糖就足够在彼此之间引发争端。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被好心人家收养。 所以后来,听说有人愿意收养我的时候,我真的特别开心。虽然爸妈不怎么管我,但是我可以理解的,月月本来就生病了,他们哪来的精力分给我呢?他们给了我能够温饱的生活、还有兰家三小姐的身份,我已经很感激了,所以也想回报点什么,替爸妈分担一些……给月月献血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没有被强迫的想法。 如果要说意见,唯一的意见就是……唔,大哥能不能不要总是误会我…… 我以前不会说话,是因为不太敢说心里话,但是知道大哥误解了我,就希望您可以知道我真正的想法!” 她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一句话小的如同蚊呐,似是羞怯了。 兰牧脑海一片恍惚。 原来她竟然是这么想的吗? 中途,听到她说在孤儿院经历时落寞的语气,他竟也感同身受,替她难受起来。 之所以他和爸妈都认为以后栓不住兰烟,就是认为她性格孤僻捂不热心肠,怕是暗中心生了怨怼。 可谁能想到,阴暗的表面下,却隐藏着一颗纯白的赤子之心呢? 他确实一直都误会她的心思了。 和他想象的完全相反,她竟是真的感谢他们的…… 兰牧透着那双闪闪发亮的,纯然无垢的杏眼,仿佛也看见了她柔软善良的心。 ---他相信了,她说的都是真话。 见他沉思,烟烟弯了弯眸,左眼却又痒起来,不禁上手揉了揉。 “别揉。” 因着她的动作而回过神的兰牧忽然定睛在她眼角,缓缓倾身凑近,俊脸在烟烟面前放大,沉声说道。 伸出手用指腹拂过她泛红的眼角,冰冷如玉石的皮肤让他无意识留恋的轻柔摩挲了两下。 反应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他才惊觉出格的缩回了手,假装若无其事的冷静解释道:“刚刚看见你眼睛进了猫毛。” 烟烟微微脸红,尴尬的提醒他:“嗯,谢谢大哥。那个,已经绿灯了……” 兰牧轻舒口气,踩下油门,余光却若有若无一直放在烟烟身上。 她已经恢复了安静的模样,静静的安抚着痛苦的黑猫,表情十分心疼。 兰牧心里不太舒服。 刚刚无意做出那种有些逾矩的举动,他的心湖竟被搅乱出一丝涟漪,本还有些担心她会误解什么…… 结果貌似对她完全没什么影响。 完全被当成大哥了啊……明明他该满意这个结果,怎么她真的这么老老实实,反倒让他有一丝不舒服。 兰牧忽然很想知道,她在接到要和自己订婚的消息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以后,别再喊我大哥。”他思绪兜兜转转,想到了今天她对路南歌的称呼,提点道:“你可以像称呼南歌一样称呼我。” 烟烟惊讶不已,犹豫的唤了声:“那……牧哥哥?” 这声“牧哥哥”,竟让兰牧忍不住手臂颤了颤,差点打偏方向盘。 “嗯。”他恍惚应着,不清楚此刻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直到到了目的地,兰牧思绪回炉,和烟烟一起进入宠物医院中。 烟烟将黑虚交给兽医,最后诊断出来的结果并不乐观。 它的腿骨折的比较严重,虽然能治好,但是很可能会留下跛脚的后遗症。 烟烟听完后就红了眼圈,兰牧作为始作俑者,见她这么伤心,这时才感到了自责。 “不会有后遗症,我会请更好的兽医专家替它疗养。”他安慰道。 烟烟却提出:“牧哥哥,能不能让我把小黑带回家养?拜托您了,我想亲自照顾它……” 兰牧微微沉吟,想到爸妈看见肯定会有意见,便提醒她:“可以,但你不能放它乱跑。” “嗯嗯,谢谢牧哥哥!”烟烟终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在清秀苍白的面容上,蓦然点亮了束温暖柔和的光。 不算很美,但胜在动人心扉。 不浓烈也不哀婉,这恰到时机的笑,就和她方才展露出的心灵一样美好。 兰牧心跳莫名乱了一拍。 直到黑虚的腿已经打好了石膏,上了夹板和绷带,兰牧才和烟烟带着它回去。 回到兰家别墅时,已是凌晨了。 兰牧和烟烟分别准备回到自己房间洗漱睡觉。 回房间前,烟烟对他亲昵不少的喊了声:“晚安,牧哥哥。” 他竟也柔和了语气回了她。 “晚安。” 一腔冰雪,终于有了融化的迹象。 烟烟眼眸弯弯,在对方的注视中关上门,而惯于冷视她的兰牧,此刻却出神的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不知在想什么。 一人好梦,一人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