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酒过三巡了!小娇娘们的衣裳还未脱干净呢!兄弟们莫不是不行了!快!再来一把!”
风浮濯腰带为雪色,茫茫大片中,约莫六人,四男两女,东倒西歪。桌上酒坛有一个,脚边则躺着三坛,还有一坛被男子踩在脚下。
男子单腿上坐着他话里浓妆艳抹的美娇娘,酒肉烂肉、刺鼻胭脂味交错,冲淡了风浮濯横在衣带上的芳香——市侩划拳,粗鄙之语,勾栏做派。
无趣。
他阔步走在前头,想将望枯护在身后,却听一声,尖嗓窜天。
“此地已被我家老大包场了!您请去旁处罢……慢着!望枯!是望枯回来了!”
望枯就怕碰着他们,本要另寻暗道,却捱不住刚好在此地把风的黄鼠狼妖。
十之八九是故意唤与旁妖听的。
风浮濯隔着锦绣绸缎,逐一看去。
“望枯!诶哟!我想起来了!住在这儿的小妖怪!还是生得如此水灵!”
妖龄一千三,磐石妖。圆头圆脑,胡须青灰,脸上青一块黄一块,不是淤青与胎记,而是磐石纹理。又扑了点白粉,应当不会驻颜,才使了下三滥的障眼法,显得不伦不类。
——为老不尊。
“哼,回来又能如何,当初让她倒个酒都不会,要么扑我一身,莫要以为过去几月,我便记不得了!”
妖龄四百七,黑熊妖。天生板寸头,黑炭面容自带凶相,利齿不敛,见了望枯,还对她呲牙咧嘴,袒胸露乳,心口嵌着月牙刀疤。正是那怀中坐人的、黄鼠狼妖忌惮的头目。
——睚眦必报。
风浮濯又行几步,将望枯挡在身后。
“诶!还听闻有个与你名字相仿的小妖怪,在十二峰里混的风生水起,到底是不是真的?”
妖龄二百八,螳螂妖。细胳膊细腿,还尖嘴猴腮,眼珠子大的像盏灯笼,眼中迸着幽绿的光,苍翠且稚嫩。胡乱抹了嘴巴,却还留着乌七八糟的油渍。
——成事不足。
“何必在乎真是假呢?望枯长大了,今日可牵了个玉面小郎君回来呢,虽不知在玩什么把戏……却实在生得俊俏,望枯,不妨借给姐姐玩一天罢?”
妖龄三百九,猢狲妖。是那美娇娘,虽无千娇百媚的命,却刻意拾掇得衣衫不整。对风浮濯暗送秋波,后者自当紧紧阖眼。
——色即是空。
“望枯!我成日念着你!怎的如今才回来!还有,他是谁?你躲在他后头做甚?”
望枯探出头来:“我并未要躲,只是这位倦……这位修士是从十二峰来的,为人仗义,有何不测都会挺身而出,他今日是来帮我来修藤的,还不收钱呢。”
螳螂妖骇然:“……你当真去了十二峰啊?”
忌孱,妖龄二百九十九,乌鸦妖。面色青白,齐肩的发丝乌黑,男生女相,阴而不柔。却一把将望枯从风浮濯身后拎出去,分寸不讲,礼仪度外。
——爱说大话。
望枯故交。
忌孱努努嘴,喜怒哀乐都写脸上:“你?十二峰不是把你我都拒了吗?凭何你能趁虚而入啊?莫不是私吞了什么好处?”
望枯:“并非,忌孱,我还有要事在身,你且将他们招待周全。”
黑熊妖:“哼,这也要招待周全?人间磐州都知尽地主之谊,你却不知,还扰了我们好些兴致,连杯酒都不知罚上一口。”
望枯:“好,那我喝一杯就是。”
磐石妖鬼迷日眼:“这可是你们巫山的招牌酒!喝一杯岂不打发叫花子!三杯!最少三杯!”
这些妖本事没个本事,修为没个修为,点了几坛“暮雨愁”,便能吹嘘百年有余。
风浮濯:“慢着。”
他轻轻揭走面上腰带。
青丝慢垂,如堕冰窖。
几个妖怪一睹风浮濯的真容后,不约而同站起身来,松松垮垮的衣裳也手忙脚乱地穿好。螳螂妖更是没出息,汗如雨下,双腿发软。
恨不得卑躬屈膝,听他号令三军。
——帝王相,自当威仪四方。
风浮濯端来一杯,一饮而尽:“我喝。”
如此利落,杯盏也放得轻,却转身而去。
黑熊妖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好似在天上见过——游走五界,以渡亡魂,当与月共乘万里。
莫非,是佛门赫赫有名的倦空君?
……
望枯小跑着跟上风浮濯,只觉他模样不对劲——
三步一迈空,五步一停顿。
望枯好心搀扶上,却被风浮濯用力挣脱开来。
“望枯,离我远点。”
他掌心烫得不轻,话也游离在外——
暮雨愁没有合欢之用。
但妖怪要想,也可自行动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