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药味弥漫开来,望枯又蹑手蹑脚地推开屏风。
无名恰在门口候着:“竟如此迅速?”
望枯:“席咛只是昏睡,拿太多药反倒不好,够了。”
无名:“是药三分毒,领略此个道理,已是半路出家的郎中了,你果真有两下子。”
望枯:“过目不忘罢了……晓宗主身在何处?”
无名一端正色:“随我过来。”
流年书屋有三层,望枯来了几回,都只止步第一层。而每上一层,就更像酒轩,一屋一秉烛、一书柜、一卧榻,馥郁书墨,常蔓女香。
而起先见不到的负卿宗女修,如今只是在二三楼之中都能碰见,还抱盆端碗,忙上忙下。见了无名,还要停下来唤她一声——
此姑娘梨花带雨:“大师姐……师尊病得更重了,十二峰上最好的仙草都用上了,为何还是光吐血,不止血呢?”
无名两步跨一阶:“我来看看。”
三楼最东边的卧房,总有女修鱼贯而出、鱼贯而入,定是晓拨雪就寝的厢房。
望枯跟在无名后头迈入屋,血气扑面,履下湿答答的——竟是黑红色的血漫来门前,只寻而去,像蜿蜒了一条蚯蚓。
一踩,断七寸。
女修向她迎来:“无名师姐,师尊吐了一地后,就此昏睡了,可要将她唤醒?”
晓拨雪面若白纸一张,唯独唇上乌黑。发丝被拱乱,歪头塌上,身下垫着狼、虎、狐等各色兽皮,橙黄烛火烘在她脸庞。
只怕火盆错把她当作纸钱,炬为灰烬。
无名行至屋内中央,盘腿坐于血滩之上:“不必了,都过来,再次给师尊起阵渡气!”
“好!”
望枯退至门外,看十几个姑娘围在无名四方,同样盘腿念诀。
霎时,碧水齐开,灵阵画莲。
源源不断的灵力如蚕蛹裹上晓拨雪的身。
她的身后,横着一方卷上珠帘的窗。
望枯这惊鸿一瞥,便确信——窗外的风雪,蓦然停了一瞬,得以万籁俱静。
晓拨雪双眼微睁,正要说话,却又呕出一地血。
杜鹃色,花照雪。
适时,法阵大破!
众人无暇顾及,群起向她:“师尊——”
而窗外,那偷懒一瞬的、与“血”同音的雪,又落了。
却更急,一粒一粒,接踵而至。
无心声狠:“继续摆阵渡气!”
望枯不再看她们,只是转身离去,寻了间相邻的厢房。推开两扇窗后,容不下的雪逃来她的眼,她没有躲闪,而是聆听雪声哭嚎。
她在等。
等它再停一回。
她所思,即所想——
但雪不是停了。
而是像落到半程,就此累了,悬在半空中歇脚。
望枯捉来一个——即便雪花压根没想过要逃。
它化在掌心,冰水散在掌心纹中。
邻房有声,还是喜极而泣:“师尊!你总算是醒了!”
望枯要回邻房,临到门前,却回看一眼。
不对。
常理可知,此“雪”醒,彼雪止。
而隔门一记惊呼,又将窗外雪惊动。
萧萧北风起,冰雪再降首。
——“师尊!”
——“师尊如何了!”
——“师尊她、她……”
——“……师尊没气了。”
无名的声,实在沉稳。
而其余女子的哭嚎,因此显得格格不入。
窗外的雪,埋的不是负卿宗,而是望枯迷惘的眼。
路师兄说过,仙人不会死。
但倘若——是天道要将这抔雪,随意拨掉呢?